“是这?”
“对,刚刚接到民众报案。”
“这么偏,的确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作为窝点。”
“不是这个。根据群众的举报,是有啥闹妖的……怎么说的来着,有点忘了,你先进去看看,我再问一下。”
“哦。”
那个年轻的民警应了一声,向小巷内探下头,走了进去。另一位看起来年老一点的警察将手伸向警服的口袋。然而在手指伸进裤兜之前,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老警察的手停顿了一下,掏出手机,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局长……”
另一边,年轻警察正在小巷内踱步巡视。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巷。除了地面上有一团疑似升过火的痕迹,但他伸手捻了一下,判断出只是某些燃烧后的灰烬,并非是直接在这片地面上生火留下的。
“奇怪。”
年轻警察在自言自语的同时,向小巷右侧望去。这是一间普通的民房,但门锁有被外力扭曲的痕迹。年轻警察的神情严肃起来,伸手向并未锁牢的大门探去。他的指尖即将接触门环的那一瞬,我略微屏住呼吸。
“小张!”
被称为小张的警察把手搭在门环上,开门的动作因老警察的招呼停了下来。
“咋了,王叔?”
姓张的警察回头看向正在往裤袋里装手机的老警察。
“行了,这事不归咱管。上面给解释了。”
谈话间,老警察已经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扳住年轻警察的右肩。
“可是……”
年轻警察皱了皱眉,神情似乎对王姓警察的话有些顾虑。
“行了,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有些事我们瞎想没用。这时候,听上面的吧。”
老警察一脸的语重心长。
“那,好吧。”
年轻警察满脸遗憾地松开勾住门环的手指,跟在老警察身后走出小巷。他的脚跟刚刚消失在拐角,头部又猛地从拐角的墙壁边缘探出。
寂静的小巷没有丝毫变化,只有因小巷结构而增强的微风扫拂过他探出的面部。
“干啥呢?走啊。瞧这天,不快走挨淋吗。”
“哦……”
这次年轻警察转回的头没有再次扭过来,看着老警察后背的脸上仍然是一片不解。
……
“他们走了。”
对宁谷原说完这句话,我低头看了下手机。上面是雷思贤发来的几条还没来得及读的消息。
“真是,直接跑不就行了,反正早晚调监控……”
“不会。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门房里漂浮着很多灰尘,蚊虫也四处乱爬。但在宁谷原的能力下,我们身边是一片洁净。我将手机递给宁谷原,上面是雷思贤发来的消息。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尸体带回来。」
「你觉得可能吗。」
「你不太方便是吧,那具体我来安排。稍后等我消息。」
这是我还没来得及读的消息。
“你和那货走的挺近啊。”
宁谷原嘟囔一句,把手机扔还给我。我接过手机,瞄了一眼屏幕右下角。之前躲避瓦尔克攻击时,装在口袋里的手机搁着布料碰撞到地面上,现在屏幕以右下角为中心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我抬起视线掠过手机上缘,打量地面那团形似木乃伊的焦炭。宁谷原已经把它的温度恢复成常温,先前涌现在瓦尔克身上用以维持生命的奇特魔力流动消失了。
“没办法。我也不想。”
我把手机装回裤子右边的口袋,率先推开锈迹斑斑的外门走了出去。
“喂,这个死人怎么说?”
“放着不管就行。雷思贤会处理的。”
“那就这么完事了?”
“对,没事……不,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要不是宁谷原提醒,我竟然差点忘记了。我走出去,找到我之前放好的提兜,又回到屋内。
“这是?”
见我脸上的认真,宁谷原也不禁严肃起来。
“帮我把书还了。”
我将提兜递给宁谷原,他下意识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哦……等等,就帮你还个书?”
“对啊,反正还书也不需要借书卡之类的。”
“停,不伺候。”
他直接把兜扔给我,迎面与我擦身相过,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早知道应该编个借口的。现在有些难办,我从家里出来已经接近五十分钟,走到图书馆再返回的时间差不多是一小时。我叹了口气,再度掏出手机给雷思贤发了条消息,然后将提兜轻轻放在那团焦炭的旁边。
……
站在家门前,我又拍打了几下衣摆。希望父母不要轻易看出打斗的痕迹吧。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
“我。”
门开了,父亲松开,往后退了一步,腾出门口的空间。
“这次回来挺快的啊。“
“啊,跑着去的,摔了一跤,手机屏碎了。”
比起被发觉,还是先化被动为主动比较好。
我借蹲下换鞋的姿势掩盖住小臂的烫伤痕迹。
“碎了?给我,我找人修修。”
“没事,触屏没坏,先不用。”
“是吗,那赶紧去写作业。别老玩手机。衣服换了,你摔泥堆里了?”
“知道。”
我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明明来去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我却感觉这个房间无比的陌生。
书桌上堆砌的书本也好,窗台上的兰花也好,远处的群山也好……
全都静默着,沉寂着,一声不响地窥视着我。
“……你们认识我吗?”
没有回答。但不做回答,不代表他们不知道。
毕竟在与瓦尔克的相遇之前,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个默不作声的世界无从知道我的存在。
现在看来,知道我存在的人可能不在少数。
耳内的心跳声加剧了。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应该是错觉吧。
“难不成一直只是我自己在掩耳盗铃吗。”
我烦躁地甩了甩头,将短袖衬衫脱下扔到床上,起身随手从书架上向外抽一本书。因为我的书架很满,书籍彼此挤压得很压实,强硬地抽出书令指尖有些生疼。指尖的疼痛令我没能捏住书脊,那本《善恶的彼岸》摔落在地上,自己展开来。我弯腰去拾捡,一行铅字滑入视线。
[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妄想吗……”
我自嘲地笑笑,伸手托起书,顺势坐在地板上,将书反扣在膝盖。
“什么妄想?”
“当然是关于知晓的存在……等等,你怎么会在这!”
“阿姨让我进来的啊。”
恋用一本数学练习册遮住嘴角,歪着头,一脸的无辜。
事发很突然,我原地愣了零点零几秒,才理清现在的情况。
“那能帮忙把床上的衣服递一下吗。”
我真心希望面前的女孩反射弧再长一点。
“啊,好……诶,欸?!”
伴着一声惊叫,我房间的门被摔在门框上。
我无言地看了看与门框紧紧相拥的木门,叹了口气起身捡起床上的短袖套在身上。果然还是有点燥热呢,真是麻烦。
顺带一提,我没有抱怨我的母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恋在我家甚至我的房间出现已经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不过一般母亲都会在门口喊一声,这次不知为何我没能听见。可能是太多烦心事塞住耳朵了吧……
“内个,好了吗?”
恋的声音从门缝间挤进来,音调听起来莫名有些虚弱。
“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传入我耳中的声音也很虚弱。
门打开一条小缝,恋的目光犹豫地探进来。见我穿好上衣,才舒出一口气,将门完全打开。但她脸上的微红还没有褪去。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吓我一跳。”
“最开始没有察觉的人是你好吧……算了,没听见是我不对。找我有事吗?”
“你说呢?!”
恋一副很气愤的样子。我感觉有些不对,侧身将口袋里的手机拉出一半,偷偷瞥了一下布满裂纹的屏幕。
免打扰模式已经定时关闭,消息提示的数字被屏幕裂纹扭曲,依稀能辨别出99+的字样。
“呃,抱歉,之前有点事没看到。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只是和平常一样过来玩的话,很抱歉,这次我没时间陪你。”
“为什么说的像你以前有好好陪过我一样……不过,这次的确有些事情需要麻烦你。”
恋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本来已经转过身准备把她撇开的我放下手中刚刚提起的钢笔。
“说重点。”
我叹了口气,用手轻推桌沿,转椅转过半个圆弧,然后略微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孩。
“帮我讲一下作业的第一道题怎么做。”
女孩勾起嘴角,迷人的笑容半掩在一本数学练习册后面。
“……你是猪吗?”
糟糕,这次不小心说出口了。
……
可能因为昨晚下过雨的缘故,清晨的阳光清晰如缕。
“昨晚忘记拉窗帘了吗,难怪睡不踏实。”
我随口将睡眠质量差的锅推到忘记拉窗帘这件事情。实际上,昨晚被恋缠着讲题讲到晚上十一点半。茗父坚持让恋在我家留宿,我妈却坚持把恋送回去。最后闹腾到午夜,恋才回去。
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吗……我打了个哈欠,克服困意直起上半身。一阵微凉的晨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喷嚏,彻底清醒过来。额,连窗都忘记关了吗……好像不止,昨晚的俯卧撑也没做。说到底,我昨天是怎么睡到床上的来着……
不得不承认,我的智商在辅导恋的作业这件事上毫无作用。不过这次的双休的数学作业难度的确很大,如果按一般水平的话,估计这二十道题能做出三道就算很不错了。但显然,同学们并没有这个自觉。
观察知晓下的众生百态,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为了这份作业,有人使用搜题软件,有人求助辅导班老师,有几个人专攻某几个题之后互相交换……宁谷原则是在昨天晚上睡觉前花了五分钟以极潦草的笔迹将正确答案全部填了上去,没有故意做错之类。看来他对初中生的现状也很了解,不像我想的那般脱群。
离设定的闹钟还有十五分钟,不过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我拿起手机想把闹钟关掉,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雷思贤。发信时间是凌晨两点。
「见此消息,速至你所在住宅楼下。」
我感到一阵无语,随手回了一串省略号。
「……」
没想到在我发信的瞬间,对方便给出回信。
「昨晚怎么没来?」
「你在监视我?」
「我也正好起床而已,而且军用线路延迟较低。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答案您自己知道吧。」
「这么说,你的能力无法在睡眠时使用,是吧。」
「所以说之前的约定您准备假装忘记吗?」
「呵呵,当然不是。只不过这事还需要你的口头报告才算结束。」
「要上课,没空。」
「那这件事就之后再说吧。」
「好的,再见。」
「别这么着急嘛,陪我聊会?」
雷思贤又在打我的主意吗。我本能地想要拒绝,不过考虑到迫于目前情报和身份的不对等,我也只能选择接受。
「你想聊什么?」
「你会游泳吗?」
该不会想把我派去海里替他捞沉船吧……算了算了别乱想。游泳我的确是会的,甚至游得还不错。是小学二年级左右被隔壁的茗父强拉着学会的。
「不会。」
「啧,现在学生的基础技能和体质真是堪忧啊。也不知道教育部干什么吃饭的。」
「也不能这么说,上面的初衷是好的,但地区情况不同,执行情况有些不同也无可厚非。」
「这回答还真圆滑。不过既然下来一趟,还是做点事情再回去吧。」
「什么意思?」
「这个你就不用关心了。但你不会游泳是有点可惜呢。」
「既然说出来了,就至少稍微解释一下吧。」
「说了你不用关心了。再见。」
雷思贤的状态变成了离线。
明明一开始缠着我说聊会的人是你吧,喂。我正在心里吐槽,父母的房间传来窸窣的穿衣声。
我环视房间,整理了一下思绪。
虽然得到了有人知道我的存在这一坏消息,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们本来就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自以为没人知道自身存在的人,是我。
我不是唯心主义者。原先我不知道这件事,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现在既然我知道了,那么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夏日向来灼烈的阳光在清晨也有和煦的一面。得到这一情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坏事。
但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内心还是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这种迷茫来源于何处。
对于迷茫本身,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