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今天心情不错，他检查了下自己身上带着的装备，确认无误后戴上宽檐警帽，走出了警局。
前不久他被降职了，从警督一下子降到了普通的警员，这个力道不可谓不大。但霍华德只要一想到不用再看到那个军情四处派来的蠢货之后，霍华德一下子发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就连空气中的那股城市里特有的淡淡焦炭味都突然变得那么可爱。
得亏自己甩锅脱身得早，最后落得只不过是个办事不利，被狠狠地削了一顿而已，至于有些自以为情况还在掌握之中的人……霍华德听说了，女王陛下对“某些人”很失望。
而走出门去之后，便是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没像其他一般的同事们一样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现在还认得自己……算他们还有点良心。
“头，今儿个心情不错啊！”
“少废话！走，赶紧巡逻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好嘞！”
…………
然而霍华德的好心情很快就没了，因为他们几个巡逻着的时候遇到了民事纠纷……稍微不太普通的民事纠纷。
原本霍华德在被码头工人拦下请求解决纠纷时是这样打算的，走到那两个闲着没事干精力旺盛的混蛋面前，掏出警官证，两方都唬一遍，各打五十大板，警告他们再惹事就抓紧去关几天，把那两个混蛋丢给忒乌斯河警队，收工，继续巡逻一会，下班。
但当霍华德带着他那几个还愿意把他当老大的原部下到达酒馆现场，掏出警官证之后，事情就开始超出控制了……不，那两个脏兮兮的码头工人并没有不服管教之类的，只是在让他们说出事情经过时他们开始互相推卸责任了。
一开始，虽然已经打了一架，都鼻青脸肿的两人还算冷静，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好好回答了，是他们的女船长一气之下丢掉了她的珍珠项链，从船上扔进了忒乌斯河。
……该死的有钱人。
后来大副找到他们两人让他们把项链捞回来。高个肌肉发达穿一身破布衫的辩解说他亲眼看见项链是从某个地方扔下去的，矮个穿一身发黄水手短衫的那个则反驳说他在水下找了一大圈，根本完全没找到，高个嘲讽说矮个怕不是想装作没找到把项链私吞了，矮个立刻反过来讥讽说高个才是故意说了一个错误的位置，想等风头过去以后自己悄悄地捞起来拿去卖了。
霍华德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没介入，两人就开始越吵越大声，捋起袖子打起来了，自己几个想去拉开却根本拉不动。而且拉着拉着，霍华德突然感觉自己手里黏黏的，还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一看现场，矮个的皮肤全都变得青白，脖子上各多出几道规则平行的裂口，一条扯坏的工装裤掉在地上，两条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代替他下半身的是半截巨大的鱼尾巴。现在的他正试图那他的那半条大鱼尾巴扇高个的脸。
高个也好不到哪去，他整张脸黑下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长出了长长的棕黄色兽毛，一条细长的尾巴从衬衣下伸出来甩来甩去，怒嚎一声就要冲上去和矮个扭打起来，打翻了一旁的木头桌椅。
……真**晦气！霍华德眉角直跳，撤步压身抽枪瞄准一气呵成，他慢慢后退，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几个还愣在原地的部下一眼，发什么呆呢！
“住手！统统不许动！谁再动我们就开枪了！”
“咔哒”之声接连响起，几支左轮齐齐对准了才反应过来愣住了的两个非人之物……
霍华德是真的想骂人了，这帮傻子跟了自己这么久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谁**让你们开保险了！走火了不还是自己来担这个责任！一群混蛋！
……回头再找他们算账！霍华德再一次瞪了他们一眼，摆正脑袋盯着这两个异族，大声警告着。
“都不许动！现在把手举起来！”
两者乖乖照做，见状，霍华德从皮带上取下两个臂环，丢了过去。
“好，现在戴上臂环……戴上去就行！别想耍什么花样！”
戴上臂环后，臂环散出淡淡而稳定的荧光。这两个异族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直接无精打采地坐在原地低下头，整个人都蔫了下来。霍华德这才松了口气，把左轮重新放回了枪袋。
示意那几个傻子关好保险把枪收好后，霍华德跨过被打坏的木桌，看着这两大只坐在地上的异类，不爽又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吧台前微倾身子，看向那个抱头蹲下躲在吧台后发着抖的酒馆老板。
“现在你安全了，那两个闹事的我们等会儿就带走，会有人过来赔偿你的损失的……你这有电话吗？”
…………
霍华德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了看站在两个异类面前问询着的莉安娜，又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一身燕尾管家服的那个黑发男子，最后注意到了他手里同样提着的棕色手提箱……
什么玩意儿？自己这边被狠狠地削了一顿，这家伙怎么反倒成了那个公司的正式员工？前不久的案子被拿走不了了之，不代表你小子就不是嫌疑人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出来晃荡，心挺大啊。
苏克斯物流这什么公司文化……算了，军情四处都懒得管，和自己更没有什么关系。
“这位……倒是挺眼熟。”
“霍华德警官竟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杨文略，叫我杨就行。”
九炎的？……听说那边从前几年的炎东海战战败了之后就乱得不行。说起来，的确见过两三个也是过来避难的。霍华德看着杨文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行，好好干，加油，我看好你……对了，你是什么？普通人类？”
“……抱歉？”
“我的意思是……种族，对，种族，就像莉安娜巡察官是血族一样，你呢？他们化形装得再像也总能看出点问题，但我看你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啊，该不会就是普通人吧，法师还是巫师之类的？”
“这个的话……算是幽灵吧？死不瞑目的那种？”
“幽灵啊……”
霍华德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反应过来杨文略的意思……那不就是恶灵厉鬼之类的东西吗！霍华德霎时间冒了几层冷汗，下意识地摸住了腰带上的枪，又往酒馆的门和窗户看去。
霍华德算是知道上回查案的时候，为什么莉安娜坚决阻止自己把这个相关人士带回去审问了。***，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这玩意儿不是从来都是自说自话弑杀成性的吗？霍华德记得清清楚楚，但凡是牵扯到幽灵的案件，哪一起不是现场惨不忍睹，恶灵思维混乱？
就说十几年前那起“红舞鞋”案吧，那一身红裙穿着红舞鞋，腿上渗血的女鬼拿着一柄斧头，专挑半夜了没什么人的剧院舞厅之类的地方，遇到人便问“一起跳舞吧？”，不论男女，拒绝了的话当场“咔嚓”，先断双腿再断脖颈；接受了但不跳的话结局同上；接受了但动作跟不上的话结局相同；接受了，完美地共舞完一曲，女鬼会说“永远地一起跳下去吧”，然后“咔嚓”一下。
无解。
霍华德紧张地摸住口袋里的十字架，只希望能稍微管点用……但他好像是九炎的啊！十字架这套管用吗……不对，和莉安娜一起来的，他们公司也管住他了，应该没多大问题……应该。
“怎么了？”
莉安娜一脸疑惑地走过来，各看了自己和那家伙一眼，还问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事办完了？办完了就赶紧走赶紧走！你们这种要命的玩意儿接触多了都不知道哪天自己死得有多奇形怪状。那家伙还一副无辜的表情……
霍华德偏过头去，摆摆手。
“没什么……那两个怎么处理？按哪边的规矩？”
“问题不大，以前都没犯过事，就这回喝了点酒，没控制住情绪起了冲突。普通的打架斗殴而已，按照普通人的标准来就行，警告罚款，再让他们赔偿打坏的东西，具体细节你比我清楚。”
不知何时，杨文略已经拿起档案夹，记录下了莉安娜的处理结果……果然是幽灵，完全毫无声息。
杨文略快速地写好档案，交给莉安娜检查一遍，盖章，放进档案袋，递过来。霍华德愣愣地看着这整个询问完毕之后处理后续程序的过程，高效简洁地不超过三分钟……原来管理员介入的话这么高效？那自己前几年不知道有管理员这回事的时候不是白费那么功夫？还要考虑这些异族的稳定，周边人员的稳定，还得拼了命地按下案子别闹大了……
只见悬浮在一旁桌子上的那个叫“记录晶片”还是什么的一小块方形透明水晶一样的东西忽然掉了下来，在桌子上弹了几下，正好掉进杨文略脚边打开手提箱的那个大小差不多的小格子里。莉安娜在空中随手一划，酒馆外的那层淡淡的半透明屏障砰然碎裂，化成一丝丝血红色的烟雾汇入了莉安娜的阴影之中。他们两人合上手提箱提起，朝自己点点头，莉安娜没说话，杨文略倒是道了个别。
“很高兴认识你，霍华德警官，那么再会。”
“……再会。”
望着离去的两人，霍华德又看向了酒馆里那两个怂着一直没说话，坐立不安的惹事的异族。
“听懂了么？每人罚款一先令，赔偿平分，具体自个儿和老板商量去。”
“关我什么事，他砸的凭什么我要……”“要不是他先挑事，我怎么会……”
“那我叫管理员回来再给你们评评理？顺便送进去蹲几天留个案底？”
“……不，不用了……”“**，倒了血霉……”
霍华德满意地点点头，在两个已经化形恢复成人样的异类心疼的目光注视下，将零零总总大大小小的硬币收进纸袋里，放进怀里，转身悠悠然离开，挥手示意部下们跟上。
完事，收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