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略发现特蕾瑟又不见了,这几天都是如此。刚一吃过早餐,帮辛西娅稳定一下戴着的庇佑十字架,确定状态良好工作正常之后,要么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看画册小说,要么去厨房偷吃东西,要么直接找不到人。
……每次回来都说是去工作干活了,一问那是不是有钱先交上房租的话,就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糊弄过去。杨文略甚至怀疑她每回都穿着差不多一样的黑袍出去,是不是去给人当打手去了,哪天警视厅打电话过来叫自己过去领人交保释金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不过因为还得靠他们圣教军来稳定辛西娅的情况,而且他们本就无所图谋,杨文略自然也没有立场多做苛求,也不好对特蕾瑟的这种“暂时性失踪”的行为说什么,房租更只是开开玩笑和看不下去特蕾瑟整天没事干,让她去找点事做的借口。
所以杨文略只是看着大开的餐厅门摇摇头,不做评价。
关上餐厅门,拜托罗莎莉帮忙照看一下辛西娅,叮嘱辛西娅好好听话,中午好好吃饭,问一下她们有什么想买的,晚上想吃什么。最后临出门前检查一下自己身上带的东西。
……只是出去调查一下的话没必要带着一整个手提箱。记录晶片肯定是要带的;业罪司南……带上吧,不碍多少事;韦伯利左轮得带上,总有那么些家伙只喜欢和子弹讲道理;档案夹就没必要了,太麻烦,不过似乎回来慢慢翻记录晶片记下的东西反而更麻烦;急救包没必要,但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呢?还是带上吧;抑制臂环带上两个;既然如此,那么震撼水晶也带上两个……东西好像有点多,那不如直接用手提箱装着带上……
将东西放在手提箱里装好后提了起来,杨文略正准备走出门的时候突然愣住,看着手里的手提箱,苦笑一下,重新放下手提箱,眨了下眼睛,手提箱已消失不见。想那多干嘛,随身带着的这些就够了。
哦,对了,还得带上一点厨房剩下的食材。
…………
杨文略在公园中一边漫着步,一边想着什么。
到现在为止,杨文略仍然没有理解公司里的那个什么“稳定指数”是怎么算出来的,说是综合了多种因素最后综合评定的一个数字,用来评定某个被评定目标的稳定指数。
零到十,指数越低越稳定安全,似乎零是绝对稳定的概念物体,类似学物理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刚体和小滑块一类的理想模型。正常人的平均值是e,虽然杨文略对这个数字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意外就是了。而自己低于e/2……杨文略觉得自己脾气怎么可能这么好?肯定是哪里出错了!这可是指数制啊,类似于地震等级的那种!
那按照这种标准,自己岂不是人畜无害?杨文略想到这,都想厌恶地嘲讽自己了……自己也配这个词?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何,整个苏克斯物流都十分认同这个指数……要不然凭自己干过的事和自己这个被收押的状态,自己怎么可能被允许参加福兰德管理员的工作,还被允许独自出门?
……算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杨文略走到公园的角落,这里有一排长长的矮灌木丛,在人行道和灌木丛之间,就是公园竖起的向两边延伸开来的半米矮墙,以及宛如从矮墙中生长而出,有着尖刺的高高铁栅栏。
就在接近树林的某处灌木丛下,有一处的灌木稍显凌乱,腐殖土上还有些不显眼的细小断裂的枝丫。
杨文略停在那处灌木丛前蹲了下来,刚要拨开灌木丛,里面就传出了一声凶戾狠毒的惨嚎声。嗯……的确是猫叫,但很明显,这是几乎遇到生命危险不惜以死相斗时才会发出的警告式尖嚎。
摇摇头,杨文略在灌木丛前放下了纸袋,看着灌木丛窸窸窣窣地轻微摇动,从里面冒出来两只有些脏,还没巴掌大的灰白相间的短毛猫,朝自己欢快地跑过来。
……然后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瘦骨嶙峋却动作矫健,同样花色的大猫叼住后颈,全部藏在了灌木丛里。两只小猫仍然想钻出灌木丛,但刚伸出两个小脑袋,就被大猫一个一掌地拍了回去……
大猫仍然弓着身子盯住自己,发出恐吓般的低嚎。
这都快一个月了,有必要还这么警惕自己么?……就是因为自己不是活物?叹了口气,杨文略站起来直接转身离去。
自己从来没养过猫,在那边的时候因为本就是经常加班的程序员,再加上还有个妹妹要照顾,哪来的精力养猫?在这边的时候倒是偶然间遇到了这一窝野猫,但是还没接近呢,大猫就一副想要拼命咬死自己的样子……那时候,那两只小猫甚至连跑快些都会摔跟头。
总之,自从某个阴雨天,自己第三次从矮墙外经过,透过栅栏发现两只小猫奄奄一息,大猫一瘸一拐地摔在地上起不来时,杨文略就用一种混杂着“你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没人在乎它们,所以它们真的会死的”和“生死有命,我就帮到这了”等想法的复杂心情,开始把家里吃剩下的肉类蛋类带过来喂猫了。
事实证明,生命是很顽强的一种奇迹。
事实也证明,野猫养不熟……
…………
这次和福兰德的分头行动主要是为了调查前天那回事,就是那起一个人鱼,一个兽人在酒馆里打起来那回事的后续,而他们打起来的原因是没找到他们船长丢在河里的项链。
十分贵重的黑珍珠项链。
杨文略顺着忒乌斯慢慢踱步,隔着护栏朝底下混浊幽暗的河水看去,水流很平静缓慢,除了来来往往拉着汽笛冒着白烟的商船货船搅起的浪花之外没什么动静。
这种事放在平常的话连去注意一下的必要都没有,即使求助于警视厅或者管理员都是完全没办法帮上忙的事,除了自己出钱慢慢捞,其他的人谁又会关注和在乎?
但如果是在现在这种奢侈品频频失窃的情况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光是涉事物件本身具有的如此高的共通性,以及如此相似的结果这两点,就已经足以引起重视了。
诚然,那个船长自己把项链丢掉结果找不到了是她自己活该。但仔细想想,项链这种东西本就容易挂在河底的什么凸起处,而珍珠这种东西本就有着特殊的光泽,再加上是人鱼族下水寻找……按理来说,即使河水浑浊,即使并非立刻下水寻找,而是过了半天才开始,但,就算用最笨的方法,朝下游一段一段地靠人鱼族搜寻,那也早该找到项链了。
没找到,就是没找到,明明丢项链那一段忒乌斯河的河底淤泥都翻了一层,才半天时间,项链就算被埋住也不可能埋得太深。
这也是那两人互相怀疑争吵,最后打起来的原因:兽人怀疑人鱼故意找不到,实际上拿走了项链,人鱼怀疑兽人故意指错地方实际上早就自己悄悄捞起来拿走了项链。
而在前天,福兰德在问询完两人之后叹了口气,也顺便告诉了杨文略,这两个人的心率和血液分布流通情况符合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情绪……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两人都没说谎,都认为是对方拿走了项链。
那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两人都没拿走,但项链就是找不到……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结合最近愈发兴起的各类盗窃案,再回忆一下,其中甚至有针对即使偷了也不好出手的珍贵宝石的盗窃……很难在找不到项链的情况下不往这个方向上想。
而且,据传当时船长是一时气愤才丢掉的项链。注意到了么?“据传”,那就说明至少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比如当时在场的大副,以及那个码头工兽人……或者除了他们两者以外的其他人。
看到这一幕的人自然很容易这么想:反正船长都把项链丢掉了,那说明她不要了,对吧?那么自己捞起来据为己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如果船长后来找到自己,要自己把项链交出来还回去。
敢不还么?敢不还当晚就会被卸成八块丢进河里喂鱼。
所以自然要把项链躲起来,找个机会远走高飞偷偷卖掉。说到底,这件事的解释权全都掌握在船长手里,她说是她不小心丢了,结果被偷走,那这件事就会被定性为偷窃。所以如果真想贪下这串项链,当然要以此为前提。
杨文略这么想着,任凭身旁车水马龙。他甚至开始以最坏的可能性开始推导了。
如果那个做了这一切的不是附近的劳工和居民之类的,而是传言中的那个“宝石飞龙”呢?
更有甚者,如果“宝石飞龙”并非像传闻中的“只取宝物,不伤人命”,而是没兴趣伤人,但这一次却突然对船长感兴趣,特意过来盯梢,结果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呢?
更甚于之的是,如果根本不是什么“宝石飞龙”,而是某些阴暗的家伙借着“宝石飞龙”掀起的这阵盗窃浪潮,编织起了一张针对那个船长或者她背后势力的罪恶的大网……而第一步,就是先拿走这串珍珠项链呢?
还有最坏的可能,如果这是那个船长自导自演,假借这次珍珠项链的丢失想要做些什么……如果不是船长,反而是那个大副……如果都不是,反而是那两个人鱼和兽人连他们自己都骗过了……
(叮铃!叮铃!)
“老哥,看路!请让让好吗?老哥!”
杨文略猛然惊醒,回过神来,看向右手边坐在马车驾驶位上,摇着马车铃铛一脸烦躁的车夫。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拐入码头的路口中间。
陷入无意义无休止的阴谋论思考了……杨文略赶紧退到一边让开道路。
“抱歉抱歉。”
“走路看路!得亏是我,你要是挡别人的路,被撞死了活该,也许还指望你主人给你收尸?”
杨文略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看着这辆运着一车木炭的马车逐渐离去。下意识地捏起了食指和中指,但又立刻放开了,继续朝前走去。
不过想了想,看了眼不远处的莱顿大桥,杨文略突然决定拐下码头,顺着河畔走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