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而言，如果发生某起案件的话，那么最优先需要注意的，毋庸置疑就是现场所留下的各种线索，这些线索也许是犯人或者相关人士无意间留下的，也许是他们有意留下误导调查的，甚至也许只是他们一时慌乱，根本没来得及或想起来需要处理，所以才留下来的。
那么，如果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呢？
这样的话就麻烦多了，因为如果现场没有留下线索的话，要么说明犯人已经事先谋划好了这些线索的处理方式，要么说明犯人对处理痕迹和线索的流程了熟于心，所以即使不需要事先谋划考虑都能仅凭随机应变就能处理好现场。
而如果现场没有线索，那么就只能从现场以外的地方寻找那一丝丝不易察觉隐藏极深的蛛丝马迹，也许得从犯案的手法入手，时间入手，地点范围入手，甚至人际关系，受害者特征，某种不为人知的规律，某种诡异至极的逻辑因果……
有太多的可能性需要从这些方方面面来一一调查了，也许能想到，也许想不到，也许查得出来，也许查不出来……可无论如何，这一份不知会持续多长时间的繁重冗长而又不一定有用的工作是肯定逃不掉的。
所以说除非真的万不得已，莉安娜就算把现场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点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踪迹出来，哪怕这丝踪迹是何等牵强附和或微不足道。
……因为如果不从现场的线索入手，而是从现场之外慢慢推理分析调查的话真的很麻烦，尤其是现在这个相关资料不足，人力也不足，能够帮得上忙的斯卡特场还拒绝介入的糟糕情况下。
莉安娜几乎可以预见那个悲惨而又烦躁糟糕的情景了。
所以莉安娜在听完杨文略的简单整理和案件回顾之后，仍然几近蛮不讲理地要求他继续再调查几次现场去了。
站在客厅正中央，忽视掉杨文略转身离开前一脸复杂，最后叹了口气的神情，莉安娜沉吟片刻，转身看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傻愣愣的龙人罗尔。
“你就这么站在这没事做么？”
“？不是你们让我乖乖呆在这别动防止破坏现场和方便问口供的么？”
……他这个脑子回转的速度真的是律师么？莉安娜开始怀疑雇主原本只需要罚款的触发会不会经过他的一番激烈坚持的辩护之后竟然！
变成了判刑。
嗯……鉴于曾经发生过的各种荒谬而又可笑的辩护案例，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莉安娜抱着手，无奈地抚着额角。
“提示一下，你丢的是什么东西，除了它以外你还和我们交代了什么事。”
罗尔茫然了几秒，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神情有些黯淡。
“我……能再给我点时间吗？我还没准备好……”
“当然可以，在决议庭审上你有的是时间作为被告方为自己辩护找理由，你正擅长这个。”
然而罗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驳斥莉安娜的嘲讽，他只是不停地焦躁着，以一种茫然无助的眼神问道。
“莉安娜……就形貌而言，在各种亚人种族中，龙人也算是最可怕狰狞的那一批吧？”
“甚至名列前茅。”
“庭审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但……普通人的话果然还是无法接受一条大蜥蜴的吧？”
莉安娜认真地看着这个落寞无助的大男孩，有些意外，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他一样。
竟然真的动心了……莉安娜反倒对罗尔的妻子有些感兴趣了，哪家的大小姐能让那个以往只对财宝感兴趣的直愣愣的罗尔·高登能陷得如此之深？
于是莉安娜没再嘲讽他，只是转头看向了沙发边小桌上的电话，对罗尔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暂且不论她知道的身份之后愿不愿意和你对口供，至少你应该清楚这么一件事，也许对她而言，别人告诉她你的身份，和你亲自告诉她你的身份……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莉安娜瞥了一眼仍旧在仔细搜索现场的杨文略，又重新看向了僵住了身形的罗尔。
“尽快，罗尔，杨的办事效率很高，他不介意一回去就转交档案确认情况的，我没理由拖太久。”
…………
莉安娜没想到的是这次罗尔竟然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虽然他在跟接线员报号码时犹豫了一会儿，被自己冷冷地瞪了一眼就是了。
不过在这之前，罗尔曾迟疑地看着杨文略的方向。
“杨先生……不会过来阻止我吧？他似乎很反感我。”
莉安娜眉头一挑。
“终于察觉到了？我还以为你感官退化了呢……放心吧，他还不至于滥用职权找你的麻烦。”
“可他是幽灵啊……这种东西光是能正常交流我就已经很吃惊了，真的不会暗中做些什么？”
莉安娜鄙夷地看着罗尔，虽说关心则乱，在重要的事情上几乎都会变得胆小慎微，连一点点风险都不愿意去冒。
但这并不妨碍莉安娜在知道理由理清现状的情况下，对罗尔不同于常态的胆小姿态表示鄙夷。
当然，鄙夷归鄙夷，莉安娜倒也不想给罗尔平添压力，于是她特意解释了一下杨文略的情况。
“少担心这些无所谓的东西，杨的阵营倾向为中立偏善，稳定指数甚至只在零点八左右，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身为一个有前科的幽灵，却仍然被公司决定能够委以职责，而不是关进高地星堡服刑？”
嗯……罗尔这副震惊又不可思议的表情也在预料之中，和当初自己的反应差不多。
“……零点八？骗人的吧，评估标准改了？我记得回收部的那群扑克脸都过了一点二啊！”
“放心，无论是评估标准还是评估方式都没改过，普通人均标准值仍然是自然对数，普通职员要求的稳定指数仍然只是一点七，评估的流程也仍然是那一套荒唐冗长的问答测试。”
罗尔还是有几分呆滞，八字胡角微微颤动，很显然，他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一情况。不过最终他还是有些无奈地接受了这一说法，但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变得十分疑惑，甚至有两分茫然。
“那他情绪这么稳定理智，我是怎么惹到他的？算上上次沙龙聚会的话我也才和他见过两次面啊？”
“这也是我有些好奇的地方……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怎么知道……”
这话倒不是莉安娜说笑，她的确挺好奇为什么杨文略有些不待见罗尔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莉安娜从未见过杨文略表现出如此微妙的态度。
理论上而言，某个对象的稳定指数越低，就说明他的情绪变化越不明显，其思考方式与逻辑表达能力之类的也越不容易被外在因素所影响。
用一种比较通俗一点的说法来表达的话，那就是稳定指数越低，这个对象就越理智，越不近人情；稳定指数越高，这个对象就越情绪化，越容易改变自身的想法和态度。
问题就出在这，杨文略的稳定指数仅仅才零点八左右，这可比自己还高得多，这个数值的话恐怕在眼前发生什么灾难级别的情况也不会让情绪影响到自身的思考与判断。
当然，思考不思考得出来什么解决方案，来不来得及行动之类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莉安娜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处变不惊，但至少应该不会因为对某个人印象不好就如此明显地表达出来，甚至改变自身的行事风格。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执行什么任务，杨文略可从来没说过什么多余的话，用什么“这不符合规定”之类的话来跟自己针锋相对甚至是头一次……他到底有多不待见罗尔？
不过莉安娜可不会因此钳制杨文略的所作所为，或者反过来针对他使绊子之类的……虽有前科，但可以预见的是杨文略转正肯定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这用不了多久。
所以，莉安娜还指望着杨文略表现好点，当自己的……“替死鬼”？让他代替自己留在莱顿市当管理员，自己才方便脱身。
这段时间以来看公司那边的反应，莉安娜算是明白了，如果自己不找个谁来替自己的话，自己这个“代理”管理员恐怕当着当着就把“代理”这个词给去掉了。
这可不行。
所以如果杨文略真较真起来要严肃处理罗尔的事，自己还真没有多大的操作空间……
想到这，莉安娜抬头看了一眼仍然在勘察现场的杨文略，又瞥了一眼还站在自己身旁焦躁着的罗尔……
还站在原地焦躁着的罗尔……
你怎么还站在这！
“发什么呆呢！”
不过，莉安娜看着正在低声和电话那头说着什么的罗尔，发现他的表情莫名地变得越来越怪异和茫然……
莉安娜见过这种表情，这种表情一般在以下场景出现：某个人突然被告知自己是流落在外的名门之后时，或者某个人突然获得了不知名的远方亲戚留给他的大笔遗产时。
震惊先于喜悦，怀疑先于理解，过于庞大的不真实感隔绝了对现实的认同，却又在心底有那么一丝丝似乎是不切实际的希冀……
看着呆滞地拿着话筒一动不动的罗尔，莉安娜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