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我记得你以前是在往生会混的？”
杨文略虽然微笑地盯着自己，但眼里冷得像块冰。
“谈点别的？”
霍华德唰的一下，冷汗差点给吓出来，但他表面上完全没有变化，仍是一副闲来聊天神情语气。
“看来那里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不过现在多好！你解脱了，除了莉安娜那家伙脾气差以外，你的工作算挺好的了。待遇又好，事儿也不多，清闲。哪像我们在警视厅混的啊，一年到头就见着什么休息的时间，破事儿烂摊子一堆，功劳没有，黑锅倒是一顶接一顶的，等到年末圣诞节结算，我都没脸回老家拜访下我那些乡亲……”
“……你也没看上去那么轻松啊。”
轻轻带过不再多谈，虽然嘴里一直在抱怨，但霍华德的眼角可是一直盯着那个幽灵，杨文略现在温和客气，有些无奈，苦笑着说点没所谓的安慰的话。
就好像刚才冷着眼的不是他一样。
霍华德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不谈那什么往生会，不谈以前他的主子，不谈那起案子……他可太好说话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他是嫌疑人，用那种凶狠的语气和他说话，结果后来呢？这回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说什么都客客气气的，别人闹矛盾了两边劝，有事不急，没事更是乐得安闲，不表现，不惹眼，不多话，但该干的事干，该忙的活忙，不推责任，却也不惹麻烦。
整个一和事佬。
霍华德这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九炎那些过来做生意的，最喜欢一遍一遍强调的那句话了。
“和气生财。”
警视厅里倒是有一两个和事佬，但……算了，霍华德实在是懒得回忆他那些个同僚了。
有功劳能见报了一个比一个积极，就差说自个儿是赫尔墨斯手把手教出来的了，出事了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踢皮球，在整个警视厅里能踢来踢去，最后把锅扣在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年轻”，“历练”，“经验”是他们挂在嘴边的常用词。
霍华德都觉得如果能把杨文略拉过来做同僚，说不准少生的那些个闷气能让自己多活好几年。
“不说这个了，晦气……杨，这个案子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正收拾茶具的杨文略顿了一下，轻笑一声。
“当然有。”
“哦？交流交流？”
“比如，我猜测，其实犯人就是我。”
霍华德顿时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
“没想到啊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你把赃物藏哪了？”
杨文略头一抬，下巴一指，指向霍华德的背后，霍华德下意识地转身，却什么都没发现。等他回过头来时，杨文略却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柄灰银与黄铜色的华丽权杖，顶上镶着灰白色的宝石。
霍华德一看，眼睛都瞪大了，也顾不上开玩笑了，连忙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杨，借我看看！……嚯，好东西啊！”
接过杨文略手中的权杖，霍华德仔细端详了一下。
从未见过的装饰风格，另辟新径地用齿轮，发条，锁链等零件的样式做装饰，严丝合缝，精巧绝伦，整柄权杖从下到上都充斥工业与机械的美感，冰冷，厚重，却不怎么沉，就像是集工业之大成的完美机械造物，一丝不苟地顺从着持有者的意志。
尤其是权杖上镶着的灰银色的萤石，简直是点睛之笔！这颗宝石就像这个机械造物的核心动力源一样，明亮炫目，将其缠绕住的那一条条纤细的锁链甚至给了霍华德一种错觉，就像遍布城市的蒸汽管道一样，从宝石中有条不紊地汲取着动力，传输到权杖本身。
做工相当细致，雕刻的齿轮和锁链像真的一样，霍华德都觉得是不是这柄权杖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启动，启动之后整柄权杖都会如同钟表一样理所当然地运作起来。
“喔——！杨！这柄权杖……艺术品啊！你花了多少钱？我听说过你们苏克斯的待遇好，但我还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你攒了多长时间的钱？”
杨文略笑了一下。
“这是源质权柄‘智慧’，没花钱，我死的时候别人送的。”
霍华德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源……源什么来着？
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霍华德把玩了一阵，恋恋不舍地把权杖还给了杨文略。
“那贼竟然没来偷你的这柄权杖……你可得藏好了啊，要被贼惦记上可就不好了。”
杨文略若有所思，笑了笑。
“他偷不了的，都没几个人见过这柄权杖，他都没办法知道，怎么偷？”
霍华德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可他随后就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嘶……杨，等等，没办法知道……对啊，那个窃贼是怎么知道这些情报的？知道失主把东西放哪，知道失主家里的结构和警戒力量。”
似乎是把杨文略问到了，他略显迟疑。
“……无非是混在仆人杂役里打听到，在路上看到之类的，或是从什么聚会沙龙里听到的。”
“杨，你觉得这合理么？不是所有的失主都喜欢炫耀他们的财富的，而且你想想，从住宅区，到忒乌斯河，到金融城，再到花园区，最后甚至到白金区，这已经算得上是跨越整个莱顿市的大规模案件了……”
“所以？”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就算了，问题是挑出来的这几起特征相似，可以归到一起的连环盗窃案，它们的间隔时间，太短了！只有上次你们请求调用警力配合你们查一遍莱顿市的那段时间，那个窃贼……那伙蟊贼才安静了一会儿。”
“可你刚才才说几起案件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和幕后黑手？”
“的确没查到啊。”
霍华德顿了一下，又说了一遍。
“没查到。”
杨文略用一种奇怪的，类似于“你在和我开玩笑呢？”的眼神看着霍华德。
霍华德假咳了两声，有些尴尬。
“咳，所以现在我觉得是团体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杨文略思索片刻。
“不完全是。”
“这是什么意思？”
“与其说是团体作案……不如说是作案的有团伙。每起案件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肯定是同一个窃贼所为，有这个等级的能力的人，恐怕整个王国都没几个。”
霍华德抱起手臂，摸了摸下巴。
“所以说，团伙里的其他人只会负责另外的支援工作，踩点，内应，规划撤退路线……”
“可问题又出现了，团伙越大，参案人数越多，理论上而言可能留下的线索也越多……但什么都没查到。”
“那就说明虽然有团伙，但是规模很小，能力很强。”
“那也就是说，除了那个窃贼以外，还有些共通之处，只是查的力度不够大……还得回去查么，这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意外的是，杨文略摇了摇头。
“没必要再查了。第一次查不出来，你还指望第二次？恐怕收尾都已经收干净了。而且，霍华德，你还记得我说的‘身手了得’这条线索么？”
“……这，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种等级的‘身手了得’想要做些什么，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霍华德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都懂。哦，那所以呢？
杨文略见状，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权杖，又开口了。
“举例，我们先假设的确有一个内应吧。那么这个内应需要做什么？首先，传递情报……你觉得你能在没有人证或者口供的情况下查到他们情报怎么传递的么？”
霍华德脸色变了两下，叹了口气。*，这还真查不出来，想查都无从下手。这谁会傻到留下证据啊。
“那然后呢，假如有内应，那查一查人员变动不就都清楚了？”
“恐怕也没什么意义。我说过，窃贼身手了得，想做什么只需要一个瞬间。那么窃贼如果想躲开那些保安保镖的警戒呢？内应只需要和他们聊会儿天，或者在角落砸块石头……”
杨文略想了想，轻轻摇头。
“不，甚至不需要这么做，只要问个路，或者脖子上挂个牌子走在街上叫卖东西经过一下，或者……丢个硬币。普通人的安保力量，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的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霍华德的脸色有些难看，杨文略也无奈地说道。
“这种轻微的痕迹，你怎么查？连那些亲身经历的安保人员都可能转头就忘了，不一定能记得住发生了什么……就算查到了又如何？你打算用‘因为你刚好经过，所以来抓你’这种可笑的理由抓人么？进一步，你就算真想，也真能这么做，但你会抓，他就不会跑吗？这可连善后都不需要。”
霍华德不得不承认杨文略说的很有道理……只能无力地垂下头，长叹一声。
“难办。”
杨文略苦笑一下。
“效率之快，能力之强，他们已经离开莱顿市了也说不定，你让人排查交通枢纽恐怕也没什么用。”
让霍华德愕然的是，一直站在白板前面盯着线索独自思考，背对着自己和杨文略的莉安娜竟然突然介入话题。
“不，肯定还没离开，因为他们还没完成他们的目标。”
……看起来杨文略也很意外。
没等两人回答，莉安娜转过身来，神情严肃。
“杨，钻石，黑珍珠，蓝宝石，水晶……想到什么了吗？”
“……？抱歉？”
莉安娜不悦地微偏过头，咂了下嘴。
“啧，比如，杨，告诉我，钻石能代表什么？”
杨文略皱着眉头，用一种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坚贞不渝的爱情？”
“……我说的不是这种无良商家为了钱搞出来的无聊的东西！其他的意义呢？”
“工业器械的重要原材料？自然界最坚硬的矿物？元素与魔力传导压缩的优秀介质？还是各类秘仪所必要的象征材料之一？”
莉安娜没说话，不过看她越来越不快的表情就知道，杨文略没猜对。于是霍华德见着杨文略又想了好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一样缓缓地开口了。
“源质‘王冠’，与永恒不落的王权。”
只有霍华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茫然无措。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