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将这些点在坐标系上连在一起，就得到了一条向下的直线，大小姐，注意到这条直线有什么特点了吗？”
“……这是一个三角形？”
“嗯……很接近了，那么大小姐，注意到这个三角形与刚才那个方程式之间的关系了吗？比如，这个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原点，还有……如果全是兔子或者全是鸡，那就正好是两条……坐标，坐标轴上的数字！而且，鸡的数量是兔子的两倍！”
“非常好！不愧是大小姐，那么现在，我稍微改一下题目，把兔子和鸡的脚的总数变一下，换成另一个数字……大小姐，现在你能帮我画出来另一条直线吗？”
“嗯姆……”
书桌后的辛西娅无意识的摇着铅笔，陷入了冥思苦想，杨文略笑了笑。
“好好想一想，不用着急。”
也许是注意到这边的教学暂告一段落，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书，总之在书架前站着的福兰德瞥了自己一眼。
“接下来你有打算教她十二进制和弗兰西语，然后送她去巴里斯进修吗？”
“不，那倒不至于，不过大小姐的确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只是数学而已。”
“……你以前是个教师吗？”
“怎么可能，我以前只是个……打字员而已。”
没理会福兰德审视的目光，杨文略笑着对辛西娅说道。
“大小姐，我出一趟门，有事的话记得找罗莎莉，我很快回来。”
…………
两只小猫仍然如同往常一样活泼，而那只大猫也一如既往地不待见自己，稍微隔近了点就一副拼死也要在自己身上咬块肉的凶残模样。
跟自己仇那么大，倒是别把自己带来的厨余边角料给叼走啊……
不知不觉间，两只小猫已经长大了一些，大猫已经有些照看不过来了，两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头上树叶间的空隙探出来，好奇地盯着自己，大猫咬住一个的后颈，另一个就上下乱窜。
“喵喵”叫的，玩得好不欢喜。
杨文略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
今天杨文略换上了一身黑白的打扮，黑大衣，黑马甲，黑礼帽。有些惹眼，所以即使是跟马车夫说要去公共墓园，他也只是默默地驾着车，一句话都没多说。
那位“宝石飞龙”最近似乎有些安稳，也许在准备什么大动作也说不定。
查了一段时间各个家政公司的情况，稍微有了些眉目，那些当事人的仆人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公司和协会，但似乎都和一家叫尺秤人力的公司有关……并非什么明显的关联，杨文略一开始甚至完全没看出来，但注意到后，杨文略又怀疑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被尺秤人力推荐过，和尺秤人力的某人是兄弟，朋友，接受过尺秤人力的规范守则宣讲培训……仅仅只是这些而已，不能作为证据，只能当做引导思绪的线索。
简单来说，就是看出来了，跟没看出来没什么差别，就算去问那些仆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只会大大方方的承认，然后一脸莫名其妙的回问。
是，但这又怎么了呢？
对啊，这又怎么了呢？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家公司查过了，没查到什么，再查一遍，该错过的还是会错过，漏掉的恐怕也还是会漏掉。于是，这方面的调查被暂且搁置，杨文略得以从不知道有没有意义和作用的调查工作中暂时解脱。
辛西娅需要时间来理解今早给她新讲的知识，家中昨天就已简单清洁过了，衣物也送到了洗衣工那，中午家中的午饭也交给了罗莎莉，就在刚才，连猫也已经喂好了。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
杨文略觉得自己上辈子其实和其他的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普通的生活，普通的上学，普通的上班……可能比普通人稍微倒霉一点吧，但每每看到那些真正的可怜人，杨文略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根本没什么可以抱怨的资格。
实际上，杨文略其实很胆小，很怕死的。站在高处不敢靠近边缘，去游乐园不敢坐海盗船过山车，看见蛇和蜘蛛之类的有多远离多远，坚决不走夜路……这种情况挺多的，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经历过倒霉却又十分幸运的那些经历，有些后怕了。
小的时候在放学路上玩闹，被那种小货运卡车的后轮压过一条腿，去医院检查一番，没事。
还是小时候，从两米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头朝下，撞在水泥排水渠尖尖的边上，头破血流，擦了擦红药水，没事。
不懂事玩电钻可以替换的金属钻头，手指头被划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手指头连着心脏的位置，几乎半个上半身都在绞心的痛。哦，这个的确没事，包扎一下就好了，但痛是真的痛。
稍大一些的时候，过马路没注意路上的情况，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整辆车前轮都碾了过去，被卡在摩托车中间，最后住院观察三天，没事。
大学的时候，搬一大麻袋的东西下楼，脚被麻袋别了一下，整个人就咕噜下去了，还被一麻袋东西砸个正着，送到医务室躺了半天，没事。
同样是下楼梯的时候，嘴里叼着根筷子正准备下楼倒开水泡方便面呢，突然脚滑一下，不是往后倒，而是直直地往前砸，幸好及时地反手就抓住了楼梯的扶手，整个人九十度一转撞在了扶手上。这次虽然没事，但却是杨文略最为后怕的一次事故……当然，手里还没泡的泡面撒了一地。
诸如此类平常或不平常，严重或不严重的事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总之，一个小时候调皮好动的熊孩子硬生生地被生活逼成了个胆小鬼，杨文略还得感谢生活的不杀之恩。同时，也让杨文略逐渐的认识到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生命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惜的是，生活始终没有放过自己这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倒霉孩子。时隔几年，当自己终于走上了正轨，能够负担起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和她的学费，准备热切真诚地对待这个不幸却又幸运的生活之时，生活终于亮出了被它藏得好好的尖刀。
妹妹寄宿在学校难得回家一趟，恰好又是她的生日，杨文略想着至少给她买个生日蛋糕吧，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好，慢悠悠地骑回家，刚转过一个转角。
尖锐，刺耳。
（嘭！）
……是不是当场死亡不知道，反正当时是挺疼的。
等到杨文略的意识重新出现……？或者说是唤醒？还是回归？总之，当杨文略回过神来时，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正向一个不断后退的小女孩快步逼近。
手里提着一把刀。
杨文略还能怎么办？他只是做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大多数正常的，有点良心的成年人都会做的事。
把那个男人撞倒在地，想要抢走他手里的刀。
然后……然后就是血与黑暗的三年零四个月。那个人渣是个死灵术士，往生会的，而自己是他的……杰出作品，哈，杰出作品……
既然“作品”自己趋于了完美，那么原本的“祭品”就没必要忙着“献祭”了。
……三年零四个月，四十六个鲜活的生命，二十三个无辜的灵魂，十七个诡异扭曲的怪物，八次自杀，六次认知崩溃，三个手下亡魂……
杨文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不知道辛西娅是怎么活下来的·……早在无意识时就签下的主仆契约让杨文略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仅仅只能在亲手杀人与危害到辛西娅时，才能凭借着崩溃，疯狂与毁灭才能堪堪压制住主仆契约，试图拖着那个人渣一起下地狱，这才让那个人渣投鼠忌器。
凭借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自己手上的源质权柄“智慧”，借用无论古今中外都有的十分相似的某个典故，也就是所谓的“化三清”，“三位一体”，“三世佛”的概念，再辅以简单的分离秘仪，杨文略将自己撕成了三份，并以其中一份为代价，反噬了那个人渣。
随后反向启动了将自己召来这个世界的虚空之门，将目标设置为无尽虚空，放逐了那个和地狱没什么两样的地方，以及几个躲在暗处的死灵术士。
现在，那二十三个无辜灵魂的墓碑终于立在他们的衣冠冢前。
结束了。
结束了吗？
杨文略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将礼帽放在一边，随后跪了下来，缓缓地伏在地上。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
虽然无能为力，虽然迫不得已，虽然大仇已报……可无法否认的是，杨文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而有的时候，甚至还是一个帮凶。
站起了身，杨文略拿起礼帽按在胸前，低着头，伫立在墓碑前。
良久。
杨文略曾经问过特蕾瑟，既然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和地狱，那么，善人是怎么上天堂，罪人是怎么下地狱的呢？那时，特蕾瑟用着肃穆的神情，这么回答道。
“神说，天堂陨变，地狱崩毁，万物魂灵皆回归于天地自然。”
“……有些德鲁伊教的意味？那该如何奖惩罪人与善人呢？”
“无需神明越俎代庖，赏罚自在人心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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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作者的话。
蒸汽夏促，懂得都懂，一碗姜丝真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