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等等,等一下!你是谁?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你?”
“没见过才正常,我就是阿比斯馆长为了保证这次展会正常进行,特别从尺秤人力那边雇佣的工程师之一,平常你想见还见不到我呢!”
“可我记得那几名工程师里应该没有你……”
杨文略放下工具箱,抱着手,轻蔑地看着眼前的职员。
“你又是谁?啊?你连你们馆长雇佣了我这件事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质疑你们馆长的决定?”
“这……应该不可能啊,馆长他……”
“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自信在这拦住我,还是说,你觉得你能负责整个电路系统的正常运行,并且保证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排除故障?”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电线短路了怎么最快排查是在哪出的问题?电箱烧糊了可能有那些原因?闸门合一次跳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发电机带异响空转是哪里故障了?”
“这我怎么……”
“电线断了要注意什么?电箱里的电线为什么要好好地理好?用电器为什么要保证和电源功率一致?交流电和直流电都有什么区别?分别都用在哪?你行,你上啊!”
“……”
虽然杨文略也不知道,提的这几个问题也是他这个门外汉能想出来的愚蠢的问题,但这并不妨碍他拿这些像那么回事儿的话来糊弄完全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杨文略有去注意过,即使是在莱顿市,普通人所接受的通识教育也仅限于普通的认识字,和一些简单的常识而已。
……电学的知识?算了吧,在这个炭与火的城市里,恐怕就连偏向电气方面的专业工程师都没几个。
于是杨文略冷哼一声,摇了摇头。
“你恐怕连火线零线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呵,蠢货不懂电,电死一大片……”
提起工具箱,杨文略突然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随后看都不看那个职员一眼,转身就走。而正如他预料之中的一样,那个职员毫无动静,根本没再叫住他。
也许工程师对他们的上司和重要的客户会毕恭毕敬,战战兢兢,但面对其他普通人时,脾气暴躁,或者是一副“懒得和你说,浪费时间”的姿态才是正常的表现。
至少现在,杨文略成功地震慑住了刚才那个对自己起了疑心,可能还有些地位的职员,就算他仍有疑惑,那也没有关系,杨文略既没有透露姓名,也没有什么显眼的特征,最后杨文略还让他愣了几秒,用来模糊他对自己容貌和特征的印象。
想查,也只会无迹可寻,毕竟,光是杨文略在博物馆里遇到的黑发黑瞳的九炎工程师可就不止一个了。
顺带一提的是,遇到他们时,他们都在某个员工休息室里抱团闲聊,杨文略也曾试图在不引起他们警惕的同时聊了两句,虽然并非真正的老乡,不过聊着聊着,自然不再用格雷特语,他们都用起了他们的家乡话试图和杨文略进行交流。
可惜的是他们用的都是类似粤语和闽南话的语言,对于从小长到大都用着纯正的普通话,甚至没说过几句方言的杨文略来说……
那是真的一句都听不懂……
还没等杨文略想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怎么会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时,他们反倒是用回格雷特语来安慰自己什么“听你的口音,北方人吧,北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小伙子有魄力啊,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地混到南边,还想办法搭上了来这的船,好,有胆色”,“聊过了就算认识了!以后有事来找叔!你的事就是叔的事!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总得互相都有个照应”……
说实话,杨文略不太擅长应付这类热情的性格,拜谢再三,推辞检修才得以脱身。
不过在关上休息室的门之后,杨文略并未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前,毫无声响,听着门内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声。
“……师父,点解我都见过佢丫?”
“啪”的一声脆响,听起来像是一巴掌拍脑袋上的声音。
“扑街!关你屁事!你系噉先见过几个九炎人?”
“……咁佢万一系贼呢?”
“人工畀得咁少,啲鬼佬就好嘢?有人问就话冇见过佢,明未呀?”
“明喇,明喇……”
听了一会,杨文略假装听懂了他们这段“加密通话”,不过好一阵子过去,也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他们也仍在里面谈天说地,挺热闹的。
杨文略还以为有人会出来想要告诉这家博物馆的馆长或者主管,有陌生人进来了呢。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似乎……不用担心这一点了?
…………
莱顿市的人们普遍认为“电”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即使电话就是斯卡特的贝尔发明的,即使焦耳定律和能量守恒转化定律是由斯卡特的焦耳提出的,即使电学的发展如火如荼,偶尔就能从报纸上看到又有什么实验获得成功,什么猜想又被提出了。
尤其是当烧炭制气的技术进一步发展,各种管道相关的工艺技术大幅提升,成本也变得极为低廉之后,这个城市就更加不怎么关注电学的发展了。人们对于电学的认知仅限于电话,电报,以及一些特殊的电气机器,甚至有某位皇家学会的科学家兼发明家曾经公开发表他的看法。
“用电机驱动机械的运转不过是多此一举,吃剩下的零碎尚且要收拾起来,免得有糟蹋的,为什么我们还要凭白多浪费些宝贵的煤与炭,多经过一轮火与电的转换?”
在这样一种文化环境下,杨文略见到这家博物馆竟然是用电的……其他人是如何认为的不知道,反正杨文略认为其中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了。利用他人对某些事物的不了解,也就是用信息差来做些手脚可是常见而基础的手段之一。
可惜的是,杨文略恰好也属于什么都不了解的那类人之一……上辈子自己是个敲电脑的,又不是修电脑的,哪懂这些具体到实际器械上的东西?更别说国家和时代都不一样,哪能看得出来什么问题?
电箱没闻到什么糊味,电线没见到什么破损,发电机虽然动静挺大,但没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异响……
倒是在那间动力室找到了那个警戒结界的节点“心”,占的面积挺大的,刻画在墙壁上和地毯上,看起来这间动力室以前应该是个仓库之类的地方,虽然似乎有打扫过,但很明显负责打扫的没怎么认真,比如那些角落里的零杂破碎的纸箱“残骸”,地板边缘潮湿处已有些明显的黑色霉迹,有些发黄脱落的墙纸……
“流动却不会移动的地方”,无论是作为仓库,还是作为动力室,倒是都挺符合节点“心”的概念的。
虽然杨文略没能看出来这台巨大的发电机有什么异常,但他似乎找到了结界的术式出问题的原因……至少是原因之一,他原本以为问题是出现在节点“眼”的。
可能是为了安置发电机时为了防滑,那块原本就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有些破旧肮脏的地毯被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地毯上,不止四角,地毯的中间也被好几颗钉子确确实实的钉好了,好巧不巧的是,有好几颗钉子都恰巧钉在了术式不那么关键的地方……
同理,为了铺设电线,那些人把电线也钉在了墙上,虽然电线都理在墙壁与天花板的夹角处,没有像地毯那样有钉子直接钉在术式上,但……墙纸上的术式似乎被脚手架,梯子之类的东西刮花,破损了,同样是不怎么重要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何种术式,何种法阵,被刻画出来后都异常繁琐。花纹复杂,晦涩冗长的希伯来文,如尼文,拉丁文,楔形文字等混杂着各式各样的符文,印记,花纹……盖上一层又一层,仿佛刻画用的墨水不要钱一样地往上叠。
其中有掩盖术式原本模样,防止有心人破解破坏的原因;也有尽量防止术式外传的原因;还有因为某些学派对术式和法阵本身要求不大,反倒要求用到象征与共振的手法,所以总之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的东西就往上堆的原因……
总之,除非的确对法阵术式有所研究,或者本身就是个中行家,要不然没有当初刻画者本人的指导的话,是几乎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处理,哪些是关键的。
实际上有的时候就算刻画者本人在场也不一定弄得懂就是了……
嗯……举个例子的话就是不写注释,还故意写得特别繁琐,特别冗长,还加些莫名其妙东西的一段代码。
第一天,只有自己和上帝知道这些代码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现在只有上帝知道了。
第三天,试着删添了点东西……哦豁,现在上帝也不知道了。
有鉴于这种情况,杨文略越看这个术式上的那些巧合的破坏痕迹,越觉得可疑……当初术式的刻画者肯定跟那个馆长说过,别动这些东西;那个馆长肯定也和他手下的职员和工程师们说过,别动这些东西。
可这两个“别动”被表述,传达给别人的意思和重要性是不是一样的,就说不定了……而且似乎也的确有从中作梗的可能性。
更可疑的是,偏偏这些被破坏的地方还真不怎么关键,这只会导致整个术式的结构变得有些不稳定,魔力的输出运转变得时强时弱。
和接触不良的手电会一闪一闪时亮时暗的一样,整个警戒结界会因为魔力输出运转不流畅,从而无法均匀地维持结界的每一个地方,留下容易让神秘学稍专业一些的人士就能找到并利用的漏洞。
杨文略这么容易就进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当然,另外的原因包括自己是个幽灵,以及当初看那些神秘学书籍时只能记住这些图文并茂还稍有些逻辑的部分。
而且,如果只是这样的问题的话……好像的确没有特意找人维护的必要?
一个监控摄像头如果花屏了,画面抖动,或者直接黑屏,静止不动了,那这个摄像头的确需要修一修,或者换一个了。
可如果这个摄像头只是转轴有些生锈了,转向转得不流畅,偶尔会微微卡住……那似乎就没必要修一修了吧?更何况这个摄像头无论是修还是换都可能很贵的情况下?
假设……假设这个情况是有人故意造成的,那自然只能说明除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还有人要通过这个漏洞悄无声息地混进来……
或者已经混进来了。
更或者,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