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莉安娜对这次展会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任何形式任何主题的博物展览会,她都没什么兴趣。
时间那么多,有什么感兴趣的早就已经去看过了。
而且,虽说这个展会的主题是科技与发展之类的,展出的物品也多是什么发明,什么现象,什么新东西……但实际上,就算以相当委婉的说法来形容,也只能说这场展会上的大多数东西……
很有潜力,所以莉安娜很欣赏这些东西对整个文明而言做出的巨大贡献。它们成功地证明了它们的路子毫无意义,避免了整个文明在它们的道路上浪费时间与资源。
比如,便携式煤气灯,使用木煤气而并非煤油进行照明,像常用的煤气灯一样灯泡内抽成真空,通过阀门严格控制木煤气与空气的混合比例,然后通入灯泡内进行燃烧。光源稳定,结构牢固,气密良好,操作便捷……很好的发明,莉安娜只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发明者没能解决大量煤气的储存携带问题,因此这只煤气灯必须连接着煤气软管,有另外的煤气供应源才能使用,而且考虑到安全问题,煤气软管也不能做得太长。所以想真的使用这只便携式煤气灯的话就必须背着一大罐煤气,然后用软管连着手里的煤气灯才能正常照明。
……这玩意儿蠢不蠢已经不需要特意去想了,唯一需要思考的地方就是它能蠢到什么地步。
诸如此类看上去似乎十分有用,足够新奇,仔细考虑一下之后却没什么用,或者用处不大,或者过于莫名其妙的东西占了展览品的大部分。
弗兰西王国自动鄙视机,只要通上煤气打开开关,这台机器就会不停地挥舞那面以弗兰西王国鸢尾花与金盾为原型制作的滑稽小旗帜,为你二十四小时不停地鄙视弗兰西王国。
自动打蛋机,放进鸡蛋,合上盖子,慢慢拉下拉杆,它就可以完美地帮你把鸡蛋打破,并且不会残余任何蛋壳。你还可以切换成剥壳模式,这个模式下这台机器可以帮你把煮熟的鸡蛋的外壳完美地剥掉。
水陆两栖自行车,充满空气的膨大橡胶轮胎能让你骑着自行车浮在水面上,并以每分钟十二米左右的速度前进。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但,也并非所有东西都是像这样没什么意义的,仍有不少东西,莉安娜都不得不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思考它们的价值,以及它们未来的应用。
那个来自米国的大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向众人展现了他的交变电流线圈,在会场内制造了一场小小的闪电风暴,并点亮了一盏没有电线连接,放在另一个展台上的氖气照明灯。与此同时,这个虽然已至中年,但身形仍然瘦削,眼眸仍然深邃的发明家正侃侃而谈,用尽量通俗易懂的方式阐述他的无线电原理。
显然,辛西娅对这个表现得十分炫目的惊人表演十分着迷,莉安娜这时才能看到她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即使有了事前的提醒,也仍在看到无数刺破空气的跳跃电弧暴起时吓了一跳,发出惊呼。随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人造的闪电风暴,愈发兴奋和高兴。
然后在某一刻注意到自己就站在她的身边,立刻安静收敛了下来。
若说特斯拉的演示十分显眼,惹人注目,因而人头攒动的话,那么同样来自米国的另一位工程师的发明就没几个人关注了。这位名叫维特康姆·贾德森的工程师正试图展现他小巧,精妙的,被称为“滑动锁扣”的小玩意儿。
不过看起来这个小玩意儿的情况并不怎么好,因为它被缝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布料提包上,而这位工程师并不能像他说的那样轻松地用这个小机关把提包合上或是打开,而且东西装多了,这个机关还会自己崩开。
虽然辛西娅一开始的确对这个小玩意儿有些好奇,但这个东西的原理并不复杂,光是看看它的结构,和那位工程师的几次演示,就能理解得七七八八,辛西娅就此失去了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恐怕其他人也大抵如此。
莉安娜反倒驻足思考了一会儿……她总感觉这个设计应该远不止如此,而那位工程师也注意到了站在展台前好一会儿的自己,发现救命稻草一样地介绍推销他的发明,同时划着些不切实际的大饼,比如。
“女士,请你想一想,如果你能给予我一些小小的帮助,那在未来的某一天,很可能每个人的衣服上都会缝上我们的滑动锁扣……这份回报是如此的巨大,但现在,我只需要一点点资金来让我的公司度过难关!如果你愿意伸出援手的话,我可以给你我公司至少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股权,以及……”
莉安娜注意到了身旁低着头毫无兴趣的辛西娅,随意地摆了摆手,带着辛西娅离开了这个展台。
“不了,你的滑动锁扣现在还远远不够。”
…………
莉安娜在路过某个展台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辛西娅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停了下来,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也看向了自己正看着的那个展品。
站在展台后的,是稍显老态,却仍神采奕奕,留着两撇八字胡的詹姆斯·杜瓦爵士,他正和各位与会的绅士淑女们介绍着他助手手中的恒温瓶,即使言语中偶尔带有些皇家学会的高傲做派,不过并没有人在意,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各位请看,恒温瓶已经放进三百四十开氏度……哦,也就是六十七摄氏度的热水之中放了整整五分钟,此处我就不浪费时间讲解其中的区分和转换了。这位先生,你能帮我打开恒温瓶上的塞子吗?小心,有些烫……那么,你可以告诉各位,在你拔出塞子之后感觉到了什么吗?”
“不可思议……冰的!里面竟然是冰的!你们看!”
莉安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恒温瓶?看起来内外的温度完全被隔开了,没办法互相传递?怎么做到的?管道常用的温阀技术吗?……不,不对,目前最低的温阀至少也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莉安娜刚才可是亲眼看到从恒温瓶里夹出来了一块散着冷气的冰块!
而且莉安娜没看到什么通电,或者说需要任何能源的地方,潜力很大啊……
正当莉安娜默默思考着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位爵士对他的助手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对宾客们摘帽,欠身道歉。
“各位,失陪一下。”
宾客们倒也没注意他要去哪,又被那位助手展示的实验吸引去了注意力。不过莉安娜和辛西娅两人除外,因为那位詹姆斯·杜瓦爵士正绕过人群,朝她们两人走来。
这位爵士快步走到了莉安娜的面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一丝不知所措?
莉安娜微蹙眉头……他认识自己?
只见他微微弯下腰,略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勋爵阁下……是勋爵阁下吗!”
“爵士,我们见过面吗?”
杜瓦爵士明显地高兴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局促地捏着双手,措辞都显得有些凌乱……这多少显得有些可笑,一个已过中年,已经谢顶,两鬓有些发白,衣着得体的绅士,竟然在面对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女孩时,显得有些恭敬与不知所措?
“果然是您……当然,当然!我当然认识您!普通人也许早已将您遗忘,但任何一个对历史有过深入了解的斯卡特人都不可能忽视您的存在!勋爵阁下!”
莉安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少说废话,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爵士明显一怔,应该是没想到自己说话这么不客气,但让莉安娜更加意外的是,爵士立刻又笑了起来,更高兴了,还朝自己行了个礼……他是不是有点毛病?
“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原谅。不过,果然是您啊,即使是时间与岁月,也只能对您无可奈何,您……从未变过。”
“回答我的问题。”
爵士笑了笑。
“您的画像还挂在爱丁博格大学的‘名人堂’里呢!不仅画的和您一模一样,而且,还挺靠前的。”
莉安娜登时就起了三分怒气。
“我不是说过别挂我的画像吗!我还没死呢!”
“可就算哪天母校倒闭了,您也不会有什么事啊。相信,宽宏大量如您,一定能谅解我们这些普通人类小小的无礼之举,对吧,前辈?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的母校啊。”
莉安娜压下了怒火和积怨……反正和他在这废话也没什么用。于是莉安娜拉起辛西娅的小手,转身离去。
“……没什么事就再见了,詹姆斯·杜瓦爵士,你不是挺忙的吗?辛西娅,我们走吧。”
“当然,当然,只是看到您后想和您打个招呼而已,我就不耽误您……和您妹妹的时间了,祝你们今晚玩得愉快!”
无言地带着辛西娅走了一会儿,辛西娅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两人拉着的手,虽然有些怯懦,却还是按奈不住好奇地朝自己问道。
“莉安娜姐姐不认识那位先生,但他认识莉安娜姐姐……莉安娜姐姐原来,很有名吗?”
莉安娜挑了下眉头,心情稍微好了点……她一直都不喜欢辛西娅毫无自信,过于怯懦的性格,但如果辛西娅愿意主动改变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面对一个怯懦胆小的人,即使是最基本的沟通都是一件十分麻烦,且体验糟糕的事,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莉安娜可是得一直陪着她一个晚上的!莉安娜也是才发现情况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这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不至于尴尬难受,但心情烦躁是跑不了的。
所以,如果辛西娅愿意稍微主动一些,表达出她的想法,莉安娜不介意注意一下自己的遣词,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来和辛西娅建立起一些沟通。所以,莉安娜尽量心平气和,且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辛西娅,只是刚才那个人和我是校友而已。”
“校……友?”
“就是读的是同一所学校的意思,你以后就知道了,我比他早读了几年,所以他叫我前辈。”
“……所以,莉安娜姐姐只是遇到了朋友,其实,并不出名吗?”
自动忽略掉辛西娅所谓的“朋友”的说法,莉安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没错,我一点都不出名,我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而已。”
“哦~?要是连可敬的勋爵阁下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的话,那我岂不是就是一个倒霉的穷光蛋了吗?”
背后传来了清脆亮丽,略带调皮的少女的声音,久违,耳熟。
于是莉安娜放开了牵着辛西娅的手,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女三人组。领头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束着腰带,穿着黑色长筒靴,披着一件短袖外套,露出了她细腻奶白的皮肤,金色长发微卷,碧绿眼眸明亮。
此时的她还戴着一顶大大的,装饰着系带的尖顶魔女帽,脖子上系着串着各色碎宝石的漂亮项链。当然,脸上带着那副一如既往笑嘻嘻的调皮笑容。
所以莉安娜也一如既往地冷眼看着她,冷笑一声。
“哼,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
“……”
“不,莉安娜,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干嘛要一见面就……”
“但我是认真的。”
“……”
“……”
少女故作一副悲痛的神情,抬起手,将本就不存在的手套脱了下来,甩在了自己身上。
“莉安娜,我本不想这样的……但故友重逢,你却如此折辱于我!现在,我要和你决斗!只有胜者才有资格获得你身边那位美丽的小淑女的芳心!”
“随你,不过在此之前,我先问一句。”
“哼哼,如果你现在求饶的话我可以宽容地……”
“你欠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安德烈娅?”
“……”
“……”
沉默。
安德烈娅立刻转身,两手揽住原本在她身后的另外两名一直状况外的少女。
“走走走我们玩去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会往这边走算了不想……”
莉安娜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皮肤保养地挺好的,看来用的护肤品不便宜吧?
安德烈娅全身抖了一下,停住了动作。她侧过身,一脸可爱无辜地笑着说道。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为什么要叫住我呢?我们认识吗?”
“还钱。”
“……”
“……”
“……我没钱了,真没钱了!”
“身为星火大魔女,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什……什么意思?”
“总有办法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