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作者:子林萨尔卡德殿 更新时间:2020/7/13 22:57:27 字数:4853

新历248年。

诺亚身体一软,手中的长剑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让诺亚感到更加的无力,如同灵魂被抽空一般,她知道,这注定是她最后一次挥剑。从她生命中第一次触碰武器到现在,整整二十年,她从未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形式告别自己的战斗生涯。

沉重地呼吸着,她扶着破旧的木桌,异样的感情化作腹中阵阵的抽痛,如同被人用鞭子抽打,一下,两下,甚至让她难以维持自己的意识。她从未体验过,自然也不会懂得,这就是悲伤,积累了二十年的悲伤,在这一刻终于决堤,但是眼泪已经无法流出。踉踉跄跄地,她扶着墙壁来到门边。温和的阳光下,她看到一只雪白的不知名的飞鸟划过天空,碧蓝色映在万顷的水田里,连接成自然最常见也最难得一见的风景。

收获的时节到了,终于,这里的战争也结束了。

诺亚突然感觉到强烈的空虚,不对,不对,这里,本该有人和她一起,观看这副美景。

“吉尔......菲儿......你们在哪里......”

斜倚着门边,夕阳在她的脚边堪堪止步,破旧的小屋显得那么潮湿,甚至让她后背发凉。她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实在不像她应有的样子。

这里,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

生活在七星的人们对于这里都有些统一的常识,因为这个星系看起来是这样的小,但是生命却是完整的存在着。虽然名叫七星,但这里其实只有三颗称得上是星球的星体,拥有着最高机甲技术的尼萨皇国,以及拥有着最精妙的锻造技术的托格力皇国共处在皇星;拥有最古老文化的柳国、古界和兽人所居的巨树界共处在古星;拥有着七星最完整魔法体系的席斯公国独占着一颗星球,而居于皇星和古星的之间的小行星带,则组成了拥有最高航行技术的万州界。正好七个国家,组成了现在的七星。

这是新历235年以前的事。

一直以来尼萨都奉行者名为“王佐”的制度,继承教皇位置的嫡子从小就会被委任为第一王佐,他们不学习治国之道,而是学习如何在七星议会中奉行法度修订的任务,次子则会被任命为第二王佐,在成年后接管管理国家的任务。

若是如此,身为尼萨第二皇女的吉尔会一直在皇室学习理政之道,但实际上已经八岁的吉尔除了早熟之外没有任何优点,甚至时常感觉不到自己是个皇女。早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尼萨的现任皇帝乔恩,后一点恰好也是因为这个爹。

巨大的窗户破碎的响声打断了吉尔的思绪,一个不算魁梧的男人身形从三层小楼中飞了出来,砸中了二层的招牌,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疑似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招牌稍微晃荡了几下,不出所料地掉落下来给男人最后的补刀,并且恰好帮助男人遮挡他一丝不挂的身体,招牌上赫然是“侍奉会”的字样,“奉”字上端那遒劲的一撇正对着男人的身下,分外地扎眼。

十分钟前吉尔的姐姐、身为第一皇女的诺亚走进了这家一看就不是正经地方的酒会,十分钟后自己的爹就从里面一丝不挂的2飞了出来,懂的人自然都懂这是怎么回事。吉尔因为年幼,可能对这些概念有点模糊,但也明白以父亲皇帝的身份,出入这种地方实在有损国家形象,但是显然自己的姐姐并不在意让父亲的形象再打点折扣,所以某人才会以这种形式飞了出来。

那一年诺亚也只有10岁,但是已经可以让不正经的父亲偶尔认识到自己是皇帝的事实,并且在皇宫为了国家形象封锁消息的情况下,还能留下年幼的女儿暴打出轨父亲这样的市井佳话。

这是新历227年的事,吉尔对此印象极其深刻,以至于后来,她顺利地继承了父亲作恶多端的优点,成为了父亲之外让姐姐头疼的问题人物。

诺亚再一次接到了皇星邻居的警告,说是警告,却已经近乎于哀嚎。在吉尔十二岁那年,她顺利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甲,从那以后,席斯公国边境的好日子就到头,生活在那里的边境管理局的人时不时会在漫漫的长夜中,看到赤金色的机甲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乐此不疲地拆解着无人巡逻机。

诺亚本可以不管,但是如果她不管,下一次就是吉尔带着父亲一起去边境线上搞破坏,如果不是皇族内部还有着话语权的正常人只有她一个,她就直接去乡下种田度过余生得了。哪里用的着如此头疼。

偶尔她会觉得,尼萨皇国真的要完了,幸而她还没有累死在皇宫里。

那一年是新历231年,诺亚也只有14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总有锻炼机会的缘故,帝庭上至长老下至地方长官大大小小的人物都称赞于她的政治天赋,也正因此,她变得更累了。

后来,她成年了,新历235年,诺亚完成了自己因为某些家庭成员而扭曲的童年生活和少年生活,从四岁开始,她就希望父亲可以因为母亲的死而收敛自己拈花惹草的习惯,结果父亲变得更加不正经。十四岁开始,她希望吉尔能够随着年龄增长变得不那么皮,结果变本加厉。而如今,她本以为可以不用再管家里的破事上任皇帝管理总星系的事物,结果永远都是事与愿违。

她放下手中的公文,不由得长长叹息着。

折磨啊,太折磨了......她永远都在期盼着好日子的路上,结果渐行渐远,在所有女孩子都该化妆打扮找男孩子的年纪,她居然在处理政务、学习法律修订和暴打家里人,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然而席斯公国的警报又来了,真是永远都让她不得安生。

赤金色的机甲抓住刺来的长枪,连同对方一起远远扔了出去。漆黑的夜空下这里能看到七星的全貌,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甚至不同形状的星球在天幕中如镶嵌在黑纱上的宝石。对于一般民众来说这是难得的奇景,但是对于安全雇佣机师或者开得起航舰的贵族们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好巧不巧的是,吉尔同时属于机师和贵族,这对于临近星球的护航官和守卫们来说,简直是灾难。

“她又来了,那个女孩!这个月都是第十次了,再这样下去多少机甲都不够她造的!就没人能管管她吗?赤凰局呢?给我接赤凰局!什么!她是皇族?那就接到公王那里去!我就不信没人能管她!”环绕七星之一的西斯公国的轨道上,坐落其间的哨所看上去有些孤单,在周围的发射滑轨的对比之下更是有些茕茕孑立,就像是正在崩溃地看着赤色机甲将逼近的护卫全部打飞的护航官一样孤立无援。就算是在这个畅所欲言的和谐社会,一般官员怼皇族也是大忌,可见身为护航官的立场他到底有多愤怒。

不过就算如此,站在吉尔的视角上,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16岁的她曾被称为天才,也被称为害人精,这些称呼对她来说就像父亲的胡子一样微不足道,有时候全剃光了反而帅气,虽然那次是她趁父亲睡着时剃的。

护航官悲愤地方下电话,公王算是仁慈地答应帮他解围并且给他加薪,可惜他已经决定这次之后便辞职不干了。从去年开始的整整一年,隔壁尼萨皇国的刁蛮公主就隔三叉五开着机甲“造访”他们西斯公国的领空,大多数时候都是二话不说就和围上来盘问的护卫开打,众多周知连西斯公国的这些护卫机都是从尼萨的高塔商会直接进口的,怎么可能打得过吉尔的定制机,于是每次都是留下一片残骸收场。久而久之,护卫辞了一批又一批,赤凰局作为制造局倒是仁义地给他们赔护卫机,但对于这种袭扰给出的理由居然是“公主考得了机甲使用权,想锻炼锻炼。”当这种无谓的锻炼进行了一年之后,终于有人在沉默中爆发了。

“太无聊了,都一年了,就不能找几个合格的机师吗?我可武断的认为你们的防卫做的很差劲吗?”吉尔将长刀架在背后的挂载系统中,环看四周摇着头叉着腰嘲笑道。

“你也知道武断?我承认你厉害,求你了再别来了,行不行?”护航官绝望地哀求道,这算是他在岗位上最后良心一把了。

“不不不,虽然这里的护卫我打了一批又一批,但很显然还有人没跟我打过啊。”吉尔说着,抬起了手指。

“啊?”意识到吉尔在指谁的护航官,大脑瞬间宕机了一下。

“没错,就是你,听说西斯公国选官似乎还挺严格的,那总比这些小小的护卫要好吧,站好了,我要上了。”吉尔说着,提起机甲钢铁的拳头,猛然冲向呆立在原地的护航官。

“啊,啊啊啊啊啊啊——!”

“诶?”

在护航官吓出尿之前,吉尔的身体被硬生生的停在半空,淡蓝色的光芒覆在她的机甲上,甚至在用力地将她拽向滑轨,在差点被摔晕过去的最后一秒前,她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粉发少女站在滑轨上看着她,指向她的手指上闪着淡色的蓝光。

“综上所述真的是十分抱歉,安德烈叔叔,虽然即使是我也不能拦住她吧,但总之就是这个样子。”粉发少女对着漂浮在天空的电子屏幕躬身道歉,顺便将吉尔的脑袋也一并向下按。屏幕上虎背熊腰连腮胡的男人瞪着眼睛看着粉发少女和拼命挣扎的吉尔,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诺亚,你是姐姐,还管不住她吗?”

“毕竟她飞的比我快,而且说实话有点内部很难说明的原因。”诺亚暗地里叹了口气,看上去也很无奈,“要不是这次恰好在西斯办事情,我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

“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看到诺亚这副样子,安德烈公王语气也有所缓和。

“对啊,哪里严重了,每次我可是知会高塔商会免费赔偿呢,该说他们是赚了才对……”吉尔拼命挣脱开诺亚的魔掌,一甩披肩的金色长发,还有些骄傲地说着,“账单全都寄给父亲了,父亲也从来没找过我麻烦!”

“……真是难得你能这么自豪地说这么不要脸的话,本来我可不想和你们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你爹呢,我现在就要见他!”安德烈竟是一时找不到训人的点,因为这场景实在太眼熟了,眼熟地让他想找个熟人好好聊聊。

“咋了咋了,就算是公屏这么大老远的也让我听到你铜钟般的呼喊,就这么想念我啊。”电子屏突然在吉尔的身后弹出,有些阴柔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雪花在屏幕上不断弹跳。

“你的好女儿,乔恩!”安德烈接着吹胡子瞪眼,“你当这是养羊吗?自家女儿在我这里打架斗殴快一年了,你去哪里了?”

“养孩子和养羊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把,以前我不就是这么被养大的?”雪花跃动着,像是在嘲讽安德烈。

“……好,不谈私事。那你说说,未经允许侵入领空该怎么算?你是七星之主,总该知道律法是怎么写的吧。”安德烈似乎对于这些不走章法的不要脸的家伙很是棘手。

“这个嘛,其实我们是有允许的。”雪花一跃消失,一个白发白肤气质无比阴柔的男人跳了出来,举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纸,“看到了吗?领空通行权和免责书,还有公王的签名。”

“这是你小时候伪造出来给自己脱罪的东西吧,你tm居然还有脸拿出来。”安德烈几乎看都没看张口怒骂,“真亏你能保存到现在!”

“不不不,这是我一年前伪造的,以前那张为了不让你识破拿到托格力那边发挥余热了。”乔恩嬉皮笑脸地将免责书凑到屏幕前,“你看,署名改成你了。”

“你就这么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了,你脸皮到底有多厚啊,还两边糊弄啊你!”安德烈的脸色憋的铁青,“而且你还真把那种破纸存到这会儿了?!”

“别这样,老兄,伪造一张还是很麻烦的,要花不少钱的。”乔恩兴奋的搓搓手。

“有钱给高塔商会打账单,没钱伪造这种破玩意儿?你就懒成这样?”安德烈话一出口才发觉哪里不对,扶着额说,“唉,被你气的话题都带偏了。”

“要不然几十年前你斗不过我,你看孩子都跑了吧。”乔恩指了指面前。

安德烈摇摇头,神情已不似刚刚那般愤怒:“早看到了,让他们走吧,诺亚那小家伙其实也贼,不过和吉尔贼的方向还不一样,你们一家可真是……”安德烈仿佛自嘲般地笑笑。

“怎么,不生气了?”乔恩试探般地问着,仍旧那样嬉皮笑脸。

“对你们一家怎么生的起来气,有时候他们就像我的女儿,可惜了我一生都不打算娶了。”安德烈的视线绕过乔恩,看向远方,“她们可真像你们夫妻俩啊,一个猴精不要脸,一个沉稳但是贼。”

“我知道我是沉稳的那个。”

“不,你是不要脸那个,不要脸还没有不要脸的自知之明。”安德烈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乔恩拍着大腿狂笑,“好了好了,莫提亡妻了,不然你又该说我不长一点人心了,不过这个时候了,反而还让你想起她了吗?”

“怎么能忘的了啊,不就因为她……”安德烈说着,却不知如何将话题进行下去,沉默许久,“我倒是一直想报答她,毕竟,她是那样一个人。”

“大老爷们儿脸皮这么薄,说话还大喘气。有啥不好意思说的啊。可惜了你这五大三粗的。”乔恩轻哼一声,“想报恩?过两天我就把她们送到你们法师尖顶研习,你好好报恩去吧。”

“……还要来吗?”安德烈有些狐疑地问。

“你不是不想让我放羊吗?你好好给我带娃,对咱们不都有好处?”乔恩哼唧着,“当年我爹也是这么跟你爹说的,一报还一报……”

“你倒是会找理由啊。”安德烈居然还有点别扭劲,偏头看向收拾残骸的护航局的人。

“诶,好好待我女儿啊,她们起码还叫你声叔叔吧。”乔恩环抱双手审视着安德烈。

“废话。”安德烈瞪着乔恩,“我都说了,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这话听着你像个变态……”

“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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