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著一堆礙眼的綠色玻璃珠。
玻璃珠跳棋是我兒時的玩具。因為我討厭綠色,所以裡面的綠色珠子早就被扔掉了。我不知道這堆綠色是怎麼憑空出現的。
我從她的眼珠裡看到了黑洞。
她按了按耳後的按鈕,卸下了臉殼,裡頭是一個銀色反光的平面,兩個圓形曲面鏡頭讓我想起清蒸鯽魚的眼珠。本是晶瑩通透的介質,卻看不到裡面是什麼。
“這會不會消除了你的疑惑?”
“剛好相反。”
“我早告訴了你。”
“這就像告訴一個嬰兒你終會一死。沒用的。”
“就算看了也不會明白,是吧。就算知道萬有公式。”
了無生趣。這是我討厭機器人的原因。
“你要戴上便戴上,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用管我。我想一個人呆著。”
“知道。”
裝嵌的聲音像自來水流過牆內的管道。我吐著煙。這混著汽油味的煙草,我一直都不能戒掉。我挨著床邊坐了下來,看著露臺外的夜色。如果人們喜愛的是黑夜朦朧的霓虹,那我倒喜歡日光下的棄置樓,那沒有光能竄逸的幽深黑洞,封鎖著欲望背後的深淵。我,哪會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一個人呆著呢。每天裝著低等機器人去社交、工作、消費,誰會知道我是最早回歸肉體的第一批人之一呢。如果是以前,人們會稱之為冒名頂替綜合症。雖然我不喜歡肚子上的膩肉,但總好過沒有。好過沒有贅肉的鋼鈦。我靠著低劣的金屬外件隱瞞了姓名、關係和財富,眾叛親離地來到這個被評為最令人不適的城市,妄想著隱居生活。但正如二十四小時不斷電的燈柱時刻播報著必需購買的功能飲料,我就像一個永遠被注視著的演員,觀眾們總在期待著我掉鏈子時會不會正如節目預告般所示。我用力扔出金屬罐,一艘正在打掃的清潔艦穩穩地吸住了罐子。整個過程安靜得可怕。它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一顆在真空中飄蕩的衛星。它總能在自己的軌道上,收養著被丟棄的無用之物。我站在露臺的時候常常有一躍而起的念頭。危險的想法。幽幽的誘人香氣。
啵——
“主人,我想……去洗澡。”
我剛打開了一瓶兩星期前自己偷偷釀制的啤酒,麥芽、啤酒花和酵母都是從黑市上買來的。我扭過頭,她雙手垂下捂在一起,低著頭朝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偷偷把臉殼給卸下了。
“……先過來陪我坐一下吧。”
“……好的主人。”
清潔艦徐徐遠去,綠色的射燈消失於七彩閃爍中。我灌了一大口啤酒,將瓶子向右遞去。她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接過瓶子。
“需要蓋上嗎?跑了氣的啤酒可會影響口感。”
“不需要,我是想……問你喝不喝。”
她扁平的面顱骨中央,兩個曲面鏡頭上下掃視著。
“嗯……還是等下再喝吧。”
“請便。”
她還是把瓶蓋安上了。我看了看她,抽著煙屁股的最後一口。她伸出左手,示意我將煙頭熄滅在她手裡。忽然,我很想逗她笑。
我在她的鏡頭面前,張開嘴,把煙頭摁熄在舌頭上。
“不要……”,她馬上伸手從我嘴裡挖走煙頭。我看著她鏡頭裡反映著的一小圈黑色,笑了起來。
從第三秒開始,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你會不會……想起了些什麼呢?我看著一堆冷硬體,想像著一張被卸下了的臉。
“你有真正感受過開心嗎?”
“那你開心嗎?”
“有時候。你呢?”
“嗯……說起來真奇怪。就在剛剛。”
我看向了露臺。一幅窗臺廣告正好懸掛至露臺外。我眨了眨眼,懸浮廣告板響起抒情的流行曲《One Love》,浮現出AR載入下的夜景,粉紅色的字體逐一列出:“誰能拒絕照耀整座城市的愛呢?——度身定做必勝表白求婚全城燈光夜景,每十分鐘5201314幣起”
我暗暗握住了她的手,手裡的煙頭似乎還溫熱著。
“來點音樂?想聽什麼。”
我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上。此刻我正想著懸浮廣告裡的背景音樂。
她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合成器的聲音漸漸從她手心傳出來。
這時輪到我手抖了。全身打了個激靈。狂喜來臨的同時溫度驟降零下。像剛離開子宮的嬰兒一下子墜入了古時的北冰洋,我瞬間變得像橙色汽水瓶上的北極熊印刷圖案一樣扁平僵硬。
她身體播放著的音樂越來越大聲。
那首我倆都熟悉無比的舊曲。
她像個嬰兒一樣蜷縮在容器箱裡。裡面浸透著據說是隔絕空氣的溶液,這是保持機體嶄新的措施,依說明書上所說的話。
我未曾看過你衰老的容顏,也許是因為你害怕讓我看到。老去的感覺的確讓人害怕。
現在的你,也很好啊。我不用費心思去記住你每條皺紋的觸動,像以前一樣。
落日的餘光透過液體投射到土耳其手工地毯上,像把過去與未來都編織在糾疊之中。我還在努力地排練著和她的第一次對話。沒有追光燈的獨角戲。
究竟怎樣,才顯得自然、正常?
這可是我活到現在也仍然會自我懷疑的命題。
“嗚嗚~”
五年前從黑市帶回來的唐犬搖著尾巴走過來,伸出舌頭看著我。
它站在我倆之間,可謂貨真價實的三點一線。
我希望黑夜不要那麼快地來臨。
酒的餘味充斥著口腔,這種消毒的感覺讓我的思緒無限放大。根本不知道要抓住哪一個。一種顱內潮噴正在發生。火山口的真菌活躍異常。
我感覺自己飛去了很遠,像一隻剛變成蝴蝶的毛毛蟲激動得不知前去何方。過去正以某種新的載體、新的手段呈現著,就像一場跨越幾個世紀的夢。複雜的愉悅轉化成一種跨越維度的澎湃映射在後彎葉圓盤渦輪的高速旋轉中。我才想起剛才啟動了放入可樂(不過是自製白糖水)和五味子、香蘭葉的攪拌機。五分鐘前,三十分鐘前,一小時二十分鐘之前,已經想不起了。
熱帶的香氣籠罩著混凝土、鋼筋、超導金屬、複合塑膠、羽毛與各類生化合成物而建的房間。不禁讓人想到那彌漫著腐化氣息的腐生菌。濕熱又悶焗。我要不要去倒一杯。
我想了很久。
想到露臺外的夜景已暗淡了30%。
我也不知道視線以外的世界正在以哪種姿態呈現著。我將自己遺留在不可牽線的風箏。也許最初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一旋律。也許這絲困惑就這麼綿延開去無法收拾。也不知道怎麼收線。讓人迷惑的東西實在太多。就像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選擇所謂的隱姓埋名。就像我從未作出過選擇一樣,一切都像發生過一樣。
最近我才知道其實金針菇和包菜長得很相似,它們都是不停地複製膨脹,然而當你看到最裡的一塊卻黯然若失。或許正好相反。二元論似乎是永恆的統治,但本能驅使著數億次方的遞增幻化,或許就像世界本來的模樣。只有不思進取的保守失敗,沒有跨維革命的激進眾喧。被馴服的**,可是會令人迷失的。在眾目睽睽下跪地求舔的情景想想也讓人興奮。
我曾在人來人往的城中心商業區跪地求她原諒我的出軌。她永遠也不知道,所有的越軌行為只是為了履行受罰的刹那**。也許從某天起她就知道了,她便用解下腳銬的手段狠心剝奪了一切的**,只為讓我感受她那無法原諒的切膚之痛。至今我也無法補償的深淵,哪怕是已忘了一切的她。不,她還記得插畫裡的毛毛蟲、綠色圓片藥丸和《Funny Gold》。
我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就像我的父親一樣。不斷地製造悲劇。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冰冷卻天真的她。
甚至不敢邀她跳一曲沒有流派(因為從未跳過)的雙人舞。那次、唯一一次她拒絕了和我跳舞。
就像很久以前我向她第一次表演口藏香煙時舌頭烙下的“O”一樣,揉碎了的煙灰在我胸口留下了似曾相識的焚黑痕跡。
她把手拿開了。
折彎了的煙頭滾落至我的**,她之前可是會把煙頭收進手心的閥門內自行處理掉的。幾個小時之前還是相安無事的。
或許我不應該讓她卸下臉殼,不允許。
雖然大家都知道誰聽誰的。
“它看起來……為什麼有點不一樣?好像……有點興奮的感覺。你給它喂了什麼?”
“剛剛我帶它出去溜達的時候,它好像吃了些地縫間長出來的綠豆子。”
“什麼?!你為什麼不阻止它……”
我在衛浴間給唐犬扣喉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部件摩擦與電流衝擊的滋滋聲響。還有舊熱帶地區般的潮熱濕氣。鍋裡的蒸汽膨脹著。
自製馬桶裡只有粉橙色的糊狀流體,一點綠色也沒有。
那她為什麼想卸下臉殼?
雖然大家都知道到底是誰想要這麼做的。
我喝高了。我一直都喝高,的確是這樣。
我曾摔過她那對從不在我面前戴的寶石耳環,也因為這樣我才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她也才做出那樣的事。
也就那樣,沐浴了陽光、吃掉了冰霜的幼苗便越長越高,泥土下深埋的根須也越紮越深。直到某天,這棵樹擋住了所有的陽光,四季失去了意義。
從頭到腳,我像被頃刻卸下的3000噸維尼綸重重壓住,灰色的水泥即將凝固。
我害怕走去衛浴間。
我害怕馬桶裡有一對怎樣也沖不走的綠色寶石耳環。
“因為你討厭綠色,我才一直偷偷地不在你面前戴!”
沒錯,那時我才知道那是她母親的遺物。但在這句話說出之前,耳環早就被摔進了馬桶,不停地按鍵給沖走了。
她一手掃掉了洗手臺上的用品,慌亂地翻起了邊角上的小黑木櫃子。雙氧水、剃鬚刀、染髮膏什麼的一股腦兒地通通被扔出來,她在最裡面翻出了我那老爺子給的剃刀,放在額頭上開始往下滑。
那把剃刀,是我家好幾代人流傳至今的清朝古物,據說在戰爭時期這把刀還救過一小分隊的傷兵,先人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用剃刀為他們取出子彈、金屬倒刺。
新鮮的鐵銹味從洗手盆裡膨脹擴散,最終會像水蒸氣般化作厚重的烏雲。溫熱的黃皮被揉成一團躺在冰涼的排水口塞子邊上。就像鍋裡湯沸騰時翻起了白泡。
我給唐犬洗淨擦乾後,來到開放式廚房的鍋爐前。關掉爐火,拿開鍋蓋。冒出的白煙比遙遠的銀河炫目,朦朧中那熟悉的臉龐毫無表情。我想這湯肯定比海水還鹹。我戴著隔熱手套用毛巾圍著取出,扭頭看了看身後抽搐著、在地上翻滾的機體。我想起了差不多一百年前人類首次發現的帶電太空水。防水不一定就是安全的,就像機體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會出錯的地方肯定會出錯。放進冰箱。不同的是,這次的目的只是單純的降溫。
由於使用說明書上明確寫著:
“如遇故障不可消停,可使用信號幹擾器先制停機體,再送往維修部檢修(如有必要可自行分體,詳細分體步驟請翻頁)。
如需更換臉殼或其它部件,請送往維修部更換。
注意:更換臉殼必須在機體自行卸下後進行,並由機體自行安裝嵌入。
注意:請不要私自卸下臉殼!這會造成不可逆轉修復的破壞。臉殼一經外力摘取,該產品不再適用於本保修條例。”
我可不會自己動手。我尊重任何意願。
重裝啟動後,她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您好主人!我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你可以自己卸下臉殼嗎?”
“可以。”
“你卸下臉殼吧。”
“我可以問原因嗎?”
“我……有點疑惑,怕你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如果你能自己卸下的話,那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了吧。”
“我覺得這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如果您尚存疑慮,請將我送往維修部吧。或者垃圾場。”
“你不會明白的,你試試看吧,只要你卸下我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好的。”
簡易花灑不停地噴著水。她再也沒堅持住,往後一仰倒在了浴缸裡。
水很快便漫出了邊沿,循著地磚的溝壑四散開去,我想起了個人電腦剛普及時的屏保畫面。紅色的管道不斷地纏繞延伸,沒完沒了,直到觸碰滑鼠為止。洗手盆聞起來腥臭得很,就像女人每個月如無意外地都會扼殺的生命。我迅速抓起那坨皮,打開下層冰箱,把它放在了她生日那天買的巧克力脆皮雪糕旁邊。再回到衛浴間時,我看到浴缸冒出的最後一個氣泡“啵”地一聲消失了。
保鮮。
打開冰箱,一陣冷氣襲來。她的鏡頭還是開著的,可能就沒合上過。我怔了一下、甚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這種感覺,比上次更滲人。也許因為本來就是冷的緣故吧。我很快便說服了自己,冷靜地取出來並安在了經幹擾器制停後不再動彈的機體上。她就那樣躺在地上。唐犬遠遠地看著,也不願離開它的沙發。
我拿起攪拌機上的壺子,倒出一杯並利索地幹掉。像風油精可樂。舊時的南方人曾給這麼一種不含咖啡因的碳酸飲料命名為沙士,這也是上個時代某種可怕傳染病的名字。
她站起來在露臺前,12億圖元的雙鏡頭直勾勾地射著我,卻輕輕地走過我身邊。我也看著她,完全沒有底氣抵抗她的直視。她走進了衛浴間。我開始倒第二杯熱帶腐化飲料。
這能解釋我冒汗的原因。
但不能消減我走去衛浴間的恐懼。昨天仿佛就在前一秒。
但即使日程是如此地反復迴圈就像程式設計好的一樣,每天起床刷牙、吃早飯,如廁、穿鞋、出門擠公共運輸,上班、摸魚、吃中午飯,隨意地溜達人滿為患的遊戲廳,上班、喝珍珠奶茶、交上昨日就做好的專案彙報,握拳點頭、打卡離開,遊蕩在早已生厭的娛樂場所,可以的話捎上一個姿色誘人的騷貨,展開承諾三小時的浪漫關係,再扔掉套子——我還是會期待驚喜誕生,興許是會讓我激動地遞上雙手,期望會緊握其心,共赴永恆。雖然多次的經歷讓我明白到這一切都是杯弓蛇影,況且那條蛇早已被燉成可口蛇羹,永不超生。我再也不喝湯,也沒有人為我燉湯。我的父母因為拒絕改造,而接受自然死亡。這殘音嫋嫋的幽幽,始終讓我提心吊膽。可喜的是,在這之後的我再也不用依賴傳統高湯,來維持身體的動態平衡,雖然現在回歸肉身的我卻似乎十分需要。那也是老掉牙的時代了。相反的是,現在一有時間我就會釀制各種不同的酒。過度飲用只會摧毀肉身的嗆口液體。但似乎只有這叫人墮落的混沌液體才會讓我卸下面具,擁抱真實的我。但那也是映射化的,在鏡頭裡我還是那個無所適從的演員。把一切都搞砸的傀儡。
啊,就算沒喝過沙士,也會被傳染。由檸檬茶和高純度白酒、蘇打水混成的極樂飲品,你再也信不了什麼,除了讓你忘不了的,感覺。你就像早已知道一切,但任由其發展,因為誰也改變不了誰,雖然蠱惑人心是多麼的容易,雖然你也知道這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也多麼的無聊,正是如此你才放棄了改變他人,而尊重一切的荒誕。這本來就是我的生之所在。也是萬物的存在。雖然隱含的公式依然運作著,但你知道終會清算。你選擇一飲而盡,即使睡不來也期盼著在夢裡來一次當家做主,你知道一切都可稱為真實,更沒有斥責其污蔑的意義。高湯一直在熬制,就讓祂喝上毒藥吧。讓一切都在高速運轉中忘掉本在。直到迎來寂無可言的重生。只有重生才會帶來希望,是吧。生命是有多期盼死後重生的輝煌,似乎這才能啟動它的存在意義似的。有人珍惜過他第一次的生命嗎,似乎都在自欺欺人。我的面具想扔也扔不掉。你真好,想卸就卸了,我卻惜其如金,從不敢違抗——那把剃刀一直懸在我心頭上,一如既往地警示著:讓你活下來的,都是不愛你的人。誰知道這是他媽的永恆絕殺詛咒呢,就算現在我明白了也無補於事。它烙在了我的基因上,不是想卸就能卸下來。可能這就是黑暗的下流地吧,雖然誰都知道它最終指向何方,知悉也難以避免。現在沒有什麼能讓我改變,我早已決定了一切。即使我想改變,鬼魅的餘音總在搞砸一切。這就是我要吃的果兒。我就是如此的窩囊,悲傷又能從何說起呢,這太難了。我不願意去想。再說,我喝的只是自釀啤酒和混亂的熱帶榨汁,誰能相信我說的都是真話呢。
我還是要進去的吧。儘管我一點都不想。感謝永恆的機體藝術,能讓一切昨日重現。我始終都要接受這個子分支的發展,因為這是我選擇的。我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錯誤了的那一支,不斷地去嘗試阻止悲劇。好的,我知道怎麼做了,雖然我永遠都是遲三秒,雖然那個她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我沖進衛浴間,想挽回一切。
清脆的敲擊聲回蕩在我耳蝸。
那是決定性的清脆聲音。
如常地,我回不去了。只能循其無限輪回。即便現在的我咬牙切齒,也不能保證以後作出的選項縝密審慎。人的行為總是脫離邏輯的,局外人應該很清楚。要不然也不會到了這麼一個世界。
她把臉殼扔在了洗手盆裡。
她躺在浴缸裡,了無生趣。
混合著酒的液體很快便漫出了浴缸邊沿,循著地磚的溝壑四散開去,我想起了那個充滿生氣的她。空氣中充斥著她的朝氣與怒氣。像一株蜿蜒下爬的腐植,卻始終朝著光生長。直到遮蔽所有陽光。
“……我自由了。”
打開冰箱,一塊塊已萎縮發黑的片狀物堆積如山。
我把那塊新鮮的凍肉扔進去。
保鮮。
她永遠也不想知道,我是祈求懲罰的奴兒。一切只為了讓她將我踐踏於腳下。
混沌的液體發出滋滋響聲。
我發出了申請。
“產品已損毀。請給我發來新的整機體。麻煩儘快。感謝!”
唐犬依然躺在沙發上,眼珠子卻發出了青光。
我知道我終將失去它。
我也將迎來本來的終點。
在這之前,我還要買更多的冰箱和發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