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风起，屋内的烛盏兀自亮着，窗上却照不见任何人影。
“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早点睡么。”
一个身影缓步自走近，哒哒的脚步声在沉寂下的夜里格外入耳，勾去了倚在门边的少女的视线。
“夜里冷，快进屋吧。”
抬手关心地摸了摸赵京娘的头，赵匡胤把少女劝进屋。
“大哥…..”
一眼看到了赵匡胤袖口沾染上的血迹，少女瞬时面露忧色。
之前赵匡胤出门前，特意嘱托赵京娘在屋内好生歇下便是。
但听到外面传来声声响动，少女还是忍不住起身来门边等着，希望大哥能安然无恙地归来。
“无碍，杀山贼的时候不小心溅上的，我没有受伤。”
安慰了一句，赵匡胤让对方放心。
此次虽然闹出的动静很大，不过好在一切都尽如赵匡胤所预料。
经过埋伏与厮杀，此夜已过半，除了给那个山贼的“三当家”留了活口，自己还有用处外，其余来劫村的山贼全部杀掉。
赵匡胤这边也只有最后收尾时有几人负了轻伤，大部分人都安然无恙。
解决掉几个慌神的兵痞，对赵匡胤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让几名一同抵御山贼的村民用木枪，一来杀敌简单，二来也易于防身。
唯二让赵匡胤颇为意外的，便是独自行走于乱世的韩重赟，今晚显露的身手确实不错。
还有便是，村口处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村中的家家户户却都仍门窗紧闭，不见有人来帮忙。
这样也好，安排今晚的行动时，赵匡胤本也未让其他不愿参与进抵御山贼的村民们配合众人做些什么。
那些放下戒备的村民，反倒可以吸引山贼放下警惕，也不会再引出什么意外的变数。
“先睡吧，我换身衣物，洗漱一下便睡。”
“嗯。”
护着赵京娘进了屋，赵匡胤心中也稍稍叹了口气，终于可以暂时放心下来了。
哗——哗————！
听着背后的水声，赵京娘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不敢去看赵匡胤的身影。
“大哥，那山贼算是除掉了么。”
“只是今夜而已，恐怕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只是成功击退了一次夜袭，而山贼此次意料之外的失败，肯定还会再更猛烈地前来报复。
本来说今夜还想再继续守村，以防再有山贼前来支援。
但石守信等人将今晚继续守夜之事揽下，让自己先回来休息，明天好再做打算。
不过对于如何解决山贼后续之事，赵匡胤心中也已有自己的想法。
在屋内的另一角，赵匡胤一边想着山贼之事，一边小心地擦拭着身子。
这对同姓“兄妹”，共处这么久，反倒是保持了一种略为暧昧与奇妙的“礼节”与“距离”。
“嗯……”
少女独自应答着，屋内忽陷入了沉默，只听得水声渐渐停下。
赵匡胤换上一身干净衣物，将今夜沾染上血迹的一身收拾好放到一旁。
“大哥，衣物明日我帮你洗吧。”
“麻烦你了。”
帮少女盖了盖被褥，赵匡胤也躺在了床上，看着赵京娘缓缓转过身来。
“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起来。”
“好。”
窗外的月亮已越过半空，此夜，屋内的烛火终是映着两人睡下。
“老三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而山贼的山寨内，火光高照着，一众人等着“三当家”劫村抢粮归来，却不见有半个人影。
“是不是三当家那边出事情了？”
“不可能啊。”
“以前可从未失手过…..”
越等越听不见有什么风声，手下们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先前都认为此次劫村定是手到擒来，但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以前夜袭劫村可从未有过。
正因从未有过，恐怕此次就出了什么意外。
“不等了，叫上弟兄们，前去劫村。”
等了大半夜，连个回报消息的都没有。
大当家终于是沉不住气，准备叫上全寨的弟兄一起前去劫村。
“诶，老大，等等。”
正准备动身，一旁的青年忽然开口，将大当家拦下。
“去了这么久，三当家劫村还未回来，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想救也来不及了。
夜已经深了，也无人来回报消息，不知到底是何状况。
若我们贸然再带兄弟前去，恐也遭不测，就更得不偿失。
今夜就不要再派兄弟出寨了，既然先前是我提出今晚去劫村，事情有变，待明日天明，我便亲带兄弟去探听消息。
大哥你就继续留守山贼内，勿再生意外。”
青年将大当家给拦下，说什么今夜也不能再派人手出去。并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明日亲自带人去打探情况。
“是啊，二当家说得也有理。”
“不知究竟是何状况，我们若去，恐怕再有死伤。”
众手下一听二当家再有劝到，刚刚想动身，也又停了动作。
说是一个山寨的“弟兄”，可别人就算遭遇不测死掉，又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如今三当家一众杳无音信、生死不明，可不愿再平添了自己的性命进去。
“那好，天一亮，老二你就带人去探听探听消息。”
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手下们已有退意，大当家便不再反驳，也只得听从了青年的建议。
“此事，大哥你放心便是。除了今夜守寨的，各位兄弟也可以先去歇息了，都不要再到寨外走动。
若寨外有任何消息，也即刻来告知大当家与我”
简单做了安排，青年让聚在一起的众人先散伙。独自看向了村落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村落的村口，此时简单收拾了打斗后的残局后，一众人同样紧守着。
“审琦，去歇着吧，这里我来。”
方才杀山贼时同样沾染了一身血迹的石守信，去换了身衣服后回到村口，换王审琦去歇息。
“可……”
“去吧去吧，今夜也不长了，等明早你再来换班。
可别忘了，记得明日给赵兄送早饭过去。”
“好。”
只劝了两句，王审琦也未反驳什么，先行从村口离开。
“重赟兄要是累了，也可先去歇息。”
“不必了，匡胤忙了这几日，该让他好好歇歇了，我不过是今晚出了出力，守守夜还吃得消。”
“哈哈前两日重赟兄谦虚，今日得见，也身手了得啊。”
石守信向韩重赟一抱拳，恭敬到。
“要这么说，那就是石大哥你谦虚了。”
虽然韩重赟表现也还不错，但今晚杀山贼最卖力的，还属石守信。
“哪里，不过，还是比不过匡胤啊。
重赟兄与匡胤兄相识已有几日，真不知匡胤兄是何身份？”
“确实不知，不过想来，定不似我们这些乡野村民。”
“嗯。”
点了点头，看向了韩重赟手中的铁棒。
“这就是匡胤兄用的铁棒？”
“是啊，这可不轻。”
从韩重赟手中接过，石守信自己也掂量了一下。
“多亏了匡胤兄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杀过山贼了。”
自被山贼屠村，石守信一直想着有机会亲手杀贼报仇。
直到今夜在赵匡胤的安排下，才算是杀了个痛快，狠狠出了口气。
“嗯，还有审琦，今晚也杀了好几个山贼，好像石大哥与审琦关系也不一般？”
“我与审琦虽不同村，却也早已相识。
自我们村被山贼烧掠一空后，我无路可走，是审琦让我先投宿到此村中暂时为生，也可找机会杀山贼报仇。
但，不同于我只剩孤身一人，审琦父母还健在，只是早年外出经商。在村中与村长也攀着些亲戚，受他父母所托，村长平日也多有盯着他，但他却一直愿支持我抵御山贼。
正是如此，我虽很感激，但也怕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有何颜面……”
“唉，可他把你当好兄弟。
这世道，父母亲朋，能真心待自己的，可不多了。”
自己同是沦落天涯之人，韩重赟深知独自行走此乱世间，能有一两个真心相待的亲友，是何难能可贵。
“是啊，好兄弟……
若是此次这能除掉山贼之祸，不知在下能否与重赟兄和匡胤兄两位，也称一声兄弟。”
“哈哈，这就要问问匡胤了。”
忽大笑一声，在乱世中，难得称一声“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