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派宁静之色，仿若几日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一群人正聚在村口处忙活着。
“大哥……”
“别怕，大哥在，你把缰绳牵好。”
“嗯。”
小心地将赵京娘扶上马，少女未曾骑过马，还有些害怕。
“李兄的伤势……不要紧吧？”
“只要不骑太快就行。”
韩重赟与李继勋两人倒没什么要收拾的行李，翻身上马，赵匡胤一行人准备从村落离开。
从山贼处夺来的马匹，让几人终于是不用再徒步赶路，可以骑马代步，也能更早一日到达蒲州。
“守信呢？还没来。”
几人都已准备妥当，回身望向村内，还在等着人齐。
“应当在收拾行李吧，不过今日一早连审琦也未曾见过。”
“等守信来，我们就走吧。”
“好。”
除赵匡胤和赵京娘“兄妹”俩外，韩重赟和李继勋本也是流落在外之人，自然与两人一同上路。
此外，便还有石守信，昨夜交谈时也提出要与几人同行。
“这……既然山贼之事已经解决，何不多住两日。
匡胤兄，莫非还为先前村民失言之事，有所介怀？”
一听赵匡胤说这两日便要急着离开，刚刚才避开的话题又重提。
明明是帮了村子除掉山贼，却受了村民们的责怨，任谁心里也意难平。
石守信倒想多向几人答谢一番，但赵匡胤开口说急着要走，反倒是让人觉得是自己招待不周，自己也丢了颜面，心中愧疚。
“.…..”
没有说是或不是，赵匡胤自己也不清楚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默默将杯中酒饮下，直直滚入心肠。
行侠仗义、建功立业，在惹出事离家出走前，赵匡胤最想做的，不过如是。
如父亲一样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在这乱世行侠仗义声名远扬。
谁不想呢？
可自从离开家门后，倒在自己面前的，死在自己手里的，是劫匪，是地痞。
是十恶不赦的歹人，可他们也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杀了他们也罢，为了所谓的仗义，为了所谓的世道，可此次与山贼火拼，让那么多无辜的村民也丧命。
是自己错了么？如果不是自己，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就是自己所追求的么，用别人的性命，换来自己的仗义。
这就是自己离家出走，想闯出的名声么，让父亲也刮目相看。
“匡胤，别往心里去。”
韩重赟见赵匡胤神色一沉，将对方杯子又舔满上，开口劝到。
毕竟当初说是否要留在村中，赵匡胤被有所迟疑，自己是先提出要留下的。
虽然早就预料到就算能够除掉山贼，也会有很多人丧命。但当悲剧真的发生后，又有谁心中能够接受呢。
“哼，就算你，真的能救下所有人，那有如何？”
见众人都默不作声，李继勋忽然冷笑一声，夹了筷菜放入嘴中。
“你今日从山贼手中救了他们，明日又来一伙山贼，你能再救一次他们么？
你从山贼手中救下这个村，可还有另一个村被山贼残害。
为了那些闲言碎语而心烦，大可不必。
在这世道，自己能活命就好，何必在乎他人？”
依旧是那番自私的言论，依旧是说得几人哑口无言。
自私的人，在这乱世，反而活得最为坦荡。
“唉，那这么说，倒是我们好心办坏事了。”
另外几人都眉头紧锁没有表态，唯独韩重赟叹了口气，摇摇头自嘲到。
“不过，倒没必要自责，他们应当谢你。
在这乱世，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至少，你让他们活过了今天。”
将杯子举起，李继勋向赵匡胤示意，要敬对方一杯。
“.…..喝。”
“喝。”
随着赵匡胤举杯，另外三人也一起碰杯共饮。
“既然匡胤兄要走的话，那我也一起走吧。”
“若不嫌弃，我也希望能与赵兄同行。”
兄妹俩要离开已成定局，韩重赟与李继勋也先后表态想与赵匡胤同行。
“这……同行倒是无妨，只是我要送京娘回蒲州，两位又有何打算？”
“我无甚去处，就想先与赵兄同行，互相间好有个照应。”
“我暂时也不知往何处去好，等有机会，想再谋条出路。”
“嗯，好。”
反正都是漂流在外，相互间有个照应，再遇到什么危险，也能有个照应。
“明日我与京娘说一说吧。”
何况先前每次遇险，自己总担心赵京娘的安危，此次经过山贼之事，赵匡胤也知桌上几人都是信义之人，若真有意外，赵京娘也可有所托付。
“匡胤兄……不知…我可否与你们同行？”
见众人都打算离开，一旁的石守信忽然也开口提出到。
“你……”
“石大哥。”
比起赵匡胤，交情深厚的王审琦对石守信所说更为惊讶。
“我也本非此村之人，能收留我这么久，已很是感激。
如今山贼已除，我也没什么颜面再留下来了。”
不如借此机会，从村中离开，让那些人也落得眼前清净。
“可……”
“我敬你一杯。”
不让对方多说，石守信主动为王审琦添酒。
自己活到现在，已无任何亲人，可唯独王审琦，是石守信心中最亲密最感激的兄弟。
所有的情谊都已在杯中，石守信仰面一口饮尽。
“.…..”
脸色先是一沉，随后缓缓释然，同样举起酒杯，慢慢灌入口中。
“其实，我还有一事，想与匡胤兄，或者说，与众位好汉说。”
“守信你说便是。”
不过几巡酒壶就快被几人喝干，石守信再一一为众人添上最后一轮，与身旁的王审琦一同站起身举杯。
“先前我就与审琦商议，若此番与山贼死斗后能够活下来，不知可否与诸位结为义兄弟？”
同生共死，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深厚的情谊。
“那这杯酒，我就要干了。”
“干。”
“干。”
韩重赟先豪爽地举杯，赵匡胤与李继勋也随着站起身。
碰————！
昏黄灯下，脆声一响，杯中酒高高荡起。
“看，守信来了。”
“好，我们走吧。”
见石守信也已赶来，赵匡胤翻身上马，将赵京娘护在怀中。
“别怕，靠在我怀里就好，小心些。”
“嗯。”
“怎么不见审琦？”
“我今日也未见，应是出村了吧，罢了，走吧。”
离别时刻，无一人来送别，再向村中最后看一眼。
“驾！”
一甩缰绳，几人策马而出，沿着道路向前骑行。
“驾！赵兄！”
“审琦，你为何在此处？”
刚行出几里路，一人忽然骑马从路旁赶来，身负行李，似是已在此处久候。
“审琦，你为何也……快回村去。”
见王审琦如此打扮，猜到对方的想法，石守信策马上前，想让对方回村。
“我要与你们一同走。”
“你与我不同，你在村中还……”
“罢了，既然审琦已在此，想必你也劝不了他了。”
会偷偷先在这等着几人，王审琦自然也猜到如果早些与石守信说此事，必会被对方劝阻。
“诶，要走就快走吧，今晚还得找个落脚处，驾！”
“驾！”
作出不愿听两人多费口舌的态度，韩重赟先策马继续向前，赵匡胤与李继勋也跟上，实则是默许了王审琦做出的选择。
“罢了，驾！”
“驾！”
尚不知前途与命运的几人，从村中策马离开，直赴前路。
谁能料想，仅在数十年后，灯下饮酒结义的兄弟，将会是开创华夏历史上下一个朝代的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