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活下来的乡民,可都有安顿好?”
端坐高堂,董宗本向手下人问到。
本是新春佳节,前日自己还在府上设宴待客,却忽因强盗劫村之事,令刺史董宗本前前后后忙得焦头烂额。
“是,都已遵照老爷吩咐,在城南寻了几处空闲的房屋,将乡民们都一一安置妥当。”
“还有遇害的村民、丧生的兵士,他们的尸骨,可都有好好收敛?”
“是,都已归置一处……”
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在火中丧生,还有此次前去围剿强盗战死的兵士,大都已无亲无故可来收尸,只能由董宗本安排人一同安葬。
“记得让人择一处好陵墓,将人一同安葬。
安排妥当后,过两日我带人一同前去祭奠。”
“是,老爷这几日操劳过度,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啊。”
派人领兵追捕剿灭强盗,安置死里逃生的乡民,为战死的兵士收尸,将遇难者一同好生安葬,是自己身为父母官唯一能治下的百姓、兵士做的。
在这乱世,被杀被害而曝尸荒野的百姓士兵,也很是常见。
生前活在这乱世已是最大的不幸,只希望在死后他们能得个安宁。
“唉。”
确认待办的事情一一都已安排妥当,董宗本长叹一口气,面色憔悴地起身来。
“老爷还有何事要办?”
下官见状,连忙迎上来问到。
“回府吧,回去看看遵诲如何了。”
“是。”
陪同刺史大人走出,安排好马车,送董宗本回府。
“重赟,伤势可有好些。”
推开门,赵匡胤被一股草药气熏得有些睁不开眼,距围剿强盗已过了几日,被救回后,韩重赟几人都待在屋中养伤。
三人经此一战,又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身上都多了不少伤口。
当时在山道窄口与强盗死斗,伤的最重便是韩重赟,手上挨了一刀,伤痕从大臂直划上肩膀,被众人救回时整个臂膀鲜血淋漓,看得触目惊心。
“哼,这点小伤,有何大碍?”
休养了几日,假意动了动手臂,韩重赟仍不服输的逞强,不想让众人过于担心。
“哼,那早知就不护住你,就该让强盗乱刀砍死。”
石守信揶揄到,和王审琦倒是都已痊愈。
“继勋呢?”
“继勋还在屋中休息,先前大夫又来看过,说是已无大碍,可以正常活动,不过最好是再静养一两日。
京娘本想留下照料,但继勋不想让我们多打扰,便都退出来了。”
“只要无事好。”
点点头,此番再次涉险,死伤那么多人,众人能活下来就已是福大命大。
“若非匡胤来救,此次我们定又是凶多吉少。”
“上次的还没还,这次又欠你一条命。”
“哪里,我本就该与你们一同前去,若我未能及时赶到,才该追悔莫及。”
听赵京娘说众人遇险后,赵匡胤当即便带上兵器,立刻骑马奔赴战场。另一边董宗本得知消息后,也随即调集身边所有官兵、巡捕、衙役。
但凡能持兵器杀敌的,都被带上,前去支援儿子。
待援军赶到时,董遵诲率领的兵士与强盗们拼杀得已死伤大半。还能坚持到援军赶到的,也都是负伤惨重。
而此战中伤的最重的,便是被强盗围攻的董遵诲与李继勋。
最后赵匡胤突破重围杀到时,还活着的,也就只剩了这两人。
好在,最重要的少爷,还有李继勋、韩重赟等人都被救回。
虽遭了埋伏死伤惨重,但此战终是尽剿了流窜作恶的强盗,数百名流贼不留一个活口。
除掉了这一心头大患,此间州县,想必近来不会再有人作乱了,可有短暂的太平。
“好了,毋庸多言。
你们只管好生歇着,先把伤养好再说。”
见几人伤势都有所好转,赵匡胤也不想再多打扰,准备离开。
“好。”
叮嘱几人一句,便直接又从屋中退了出来。
“打了胜仗,怎么感觉匡胤还闷闷不乐的?”
注视着赵匡胤离去,韩重赟小声说到,感觉对方近几日的脸色也并不太好。
“些许是累了吧,前番拼杀,也不知匡胤受伤没有。
本想借此次立功,我们也可回报刺史与匡胤,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他来救。”
“.…..”
对赵匡胤能来相救,众人心里自然都很感激,但若是直接出口道谢,反倒是了看轻了几人的情谊。
而且又一次连累了赵匡胤,几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京娘,去看看匡胤吧。”
“好。”
几人有伤在身,都不便行动,只有让赵京娘前去看看赵匡胤是否有何异样。
少女点点头,推开门,跟在了赵匡胤身后。
“下大雪了。”
一场鹅毛大雪倏然飘落,铺盖在屋顶房檐。
“大哥心情不好?”
站在一旁,赵京娘看着赵匡胤注视着这纷纷大雪,脸上似蒙着一层阴霾,不知为何会莫名做此感叹。
“.…..”
没有答话,双手负在身后,赵匡胤双眼盯着落雪出神,心中似有所思。
“可是京娘又让大哥烦心了?”
想起先前叔母与赵匡胤所谈之事,大哥这几日却还未开口与自己提及,赵京娘试探地问到。
“不是,另有些烦心事罢了。”
摇摇头,赵匡胤转过来回看少女一眼,冷峻的脸上却未有往日的亲和与宠溺。
“.……”
各有各的心事,却都难说出口。
“哦?世叔回府了。”
忽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赵匡胤循声看去,见世叔董宗本匆匆走了过去。
“京娘,照顾重赟等人,我去看看。”
就此打断两人的谈话,赵匡胤有事想去找世叔。
“好。”
只得让大哥先行离开,留少女一人独立在檐下。
“匡胤?”
“世叔。”
迎了上去,随董宗本一同大步往里走。
“我正要看看遵诲伤势恢复如何,一同吧。”
“好,我也正想探望一下遵诲兄。”
跟在身后,两人同往董遵诲的住房去。
“遵诲。”
“父亲。”
忧心儿子的伤势,处理完公务便赶了回来。
但董遵诲见了随后走进的赵匡胤,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你来干什么?”
“匡胤担心你的伤势,特来探望。
此次若非匡胤及时赶到,剿灭强盗,恐怕你就凶多吉少了。”
“哼,什么凶多吉少。
本就已快将强盗杀尽,早不来救,偏偏最后赶到,就是想来抢功。”
董遵诲心中还想着借此次剿灭强盗立功,自己拼死杀敌、身负重伤,才将强盗杀尽,结果最后冲出一人抢功,还要自己感谢救命之恩,很是气愤。
“遵诲!”
呵斥一声,怎么儿子董遵诲就是如此和赵匡胤不对付。
“世叔,遵诲兄言之在理,此番本就是遵诲兄神勇拼杀,才得以剿灭强盗,我未出什么力,也不当受此褒奖。
我也并非来贪攻,只要见遵诲兄无事便好。
望遵诲兄好生休养,在下就不打扰了。”
见董遵诲性命无虞,赵匡胤便放下心,不想再惹对方恼怒。
“哼。”
在董遵诲怒目瞪视下,赵匡胤转身从屋中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