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里残缺了一角，看来乱世中，佛门净地也难逃战火的摧残。
夕阳西下照得一片苍凉，庙宇里只有阵阵吟诵经文的低声，还守得一处安详。
“二位，寺里只有这些斋饭，请恕招待不周。
不过主持知晓二位远道而来，特意备得蒲州特制的酿酒，望阁下笑纳，一品此州风味。”
庙里的禅房，布置朴素，住人倒是宽敞。
“哦?老师父有心了，多谢。”
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了装有饭菜的食盒，还有特意拿来招待自己的酿酒。
“诶，小师父，等等。”
把食盒顺手放在屋中，赵匡胤连忙将要离开的小和尚叫住。
“来……”
“这……两位来寺中投宿，备些斋饭是应当，不可收人银两。”
见赵匡胤拿出银两，小和尚连忙摆摆手，不愿收下。
“在下知晓庙中众师父高义，这些银两并非酬劳。
一点小心意，全当作给庙里的香火钱。
今日已晚，不能去殿中参拜，明日一早我兄妹二人便又要启程赶路，不好早早去叨扰。
就由小师傅代劳收下，替我兄妹在佛前供些香火，算作一份心意。”
难得能让两人借宿还悉心备好饭菜，见对方不想收银两，赵匡胤便换了个说法，硬要对方收下。
“如此……
善哉，施主有心了。”
没有再拒绝，银两被赵匡胤塞入小和尚手中，向自己鞠了一躬后，便匆匆离开。
“这寺庙的和尚，倒颇有趣。”
斋饭里没肉却送酒，不收钱财收香火。
还有那看不透的老和尚，一番言语令人难以琢磨，可真奇怪。
看着小和尚走远，将门小心合上，待赵匡胤回到屋中，赵京娘已经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
两碗斋饭，三四碟小菜，再倒上一碗酒，吃得简单。
“之前老师父所说的，郭将军的义女是何人，怎会与大哥相似？”
先前当着老和尚的面不敢开口，此时借着空闲时向赵匡胤问起，莫非此人和大哥有何关系？
“这，我确实不知。
我与她非亲非故，只知郭将军有一名义女，也从未相识。”
对此赵匡胤也很疑惑，还未想通老和尚话中到底何意。
自己随父在官场有所见识，对朝内身处高位的几位重臣都有所听闻。
郭威将军的义女柴荣，应比自己年长几岁，多得其义父偏爱倚重。在朝上、军中都已有不小官职，不是自己这还在外漂泊不定，毫无建树、功名之人可比的。
“那那位郭将军，比起大哥的父亲，谁更厉害些？”
不懂朝上这些事务，少女问的话也显得有些幼稚。
“郭威将军权倾朝野，是先皇倚重的权臣。
我父亲不过是禁军中的一名将领，怎比得过郭将军。”
“先前听说，不是说大哥的父亲打仗很厉害，升了官，在禁军中也是高官么？”
“虽是高官，那上头自然还有更大的官。”
“嗯……”
赵京娘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都是将军，为何一个会比不过另一个。
“不过老师父说大哥有非凡之相，我觉得没说错。”
“哦，为何？”
筷子顿了顿，觉得赵京娘的话语倒是有趣。
“大哥武艺高强、身手了得，日后肯定也能做个大人物。”
“可在禁军之中，为将为帅，武艺高强者，不在少数。
单凭我这身手，还排不上号，如今这一路能化险为夷，也只是还未遇上强敌而已。”
对少女突来的称赞与自信，赵匡胤倒是将自己看得更清楚，不可自视甚高。
“可……大哥与他们不同。
大哥为人仗义，救了很多人，就该大哥这样的人当官吧。”
可在赵京娘心里，虽不懂，心里却认得赵匡胤的。
“哈哈，大哥也想当高官，可不是我们说一说就能当的。
庙里的和尚嘴都巧，老师父的话当作恭维听听即可，谁来都是一番夸赞，寺里才有香火。
不可深信，还是快吃饭菜吧。”
见少女露出别样的偏执，颇显可爱与乖巧。不想拂了对方的心意，赵匡胤笑了笑，催到快些吃过饭菜，自己端起酒碗小嗫一口。
“这蒲州的酒……”
缓缓入喉，滚过一阵辛辣，却又泛起绵绸，令人咂嘴回味。
“酒也不错。”
低头看了看酒碗，赵匡胤赞赏到。
“想喝？”
放下酒碗，发现赵京娘正盯着自己。
“我又不会饮酒。”
说是不会饮酒，每次一有机会，赵京娘还是被劝着喝，可小酌一些，酒量也不差。
“尝尝吧，既然是老师父一片心意。
再过两日，寻得你兄嫂，大哥也难得再陪你吃上几回饭菜了。”
替赵京娘也倒了些酒，少女闻言有些低落，话说出口后才知言有所失。
“等……送京娘寻得兄嫂后，大哥……又想往何处去呢?
是回家去？家中亲人也定牵挂大哥。”
正式向赵匡胤问起，之后的打算。
“离家这么久，在外毫无建树，怎么敢回去。
这附近州县还有父亲的几位好友，或许要再去拜访拜访，先走一遭再说。”
“大哥还是想在外谋条出路么？”
身负父亲期望，赵匡胤定不会如此“平平安安”回去。
相伴已久，依赵匡胤的性格与抱负，赵京娘也能猜到一二。
“也不尽然，”
摇了摇头，如果真要在父亲的旧友手下谋个职务，那先前留在世叔董宗本府上，就已是赵匡胤能做的最好选择。
“或许，去参军？”
像父亲一样，投身军旅。
从小卒做起，征战沙场，驱逐契丹，建功自己的立业。
“参军，大哥要去找韩大哥他们么？”
“那倒不必，他们既要离开另谋出路，就不必再强聚首。
我也不知他们现在何处，有缘自会再相见。”
又摇了摇头，已各奔前程，不想再特意去寻韩重赟等人。
“可……大哥就只身一人？”
“放心，一人在外，反倒来去自如。
这世道虽乱，也总有我一条出路。”
经过这一路坎坷险阻，赵匡胤虽然并未明了自己究竟想要做何事、谋何职，可面对赵京娘的担忧，却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相信能找到未来的出路。
愈迷茫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愈坚信自己能在这乱世终有所作为。
或许，就如那老僧所说，身怀抱负与本领，只是时运还未至。
“那，京娘……想与大哥同行，可以么？”
这一路已犹豫许久，少女低声问到，想继续陪在赵匡胤身边。
“之后在外闯荡，只会比先前一路更为凶险。
我自己还前途未卜，若带着你，恐怕安危难保。”
第三次摇头，赵匡胤回绝了赵京娘想要同行的提议。
将少女一路护送至蒲州，这千里之远，路途上已是困难重重、惊心动魄。
如果再将赵京娘带在自己身边，赵匡胤担忧恐再难以保全两人的安危。
“嗯……
可大哥救命之恩，京娘还无以为报。
虽然京娘无甚过人之处，也想为大哥分忧……”
看着少女低下头去，藏住娇弱的伤心。
“大哥知你不舍，大哥也很舍不得你。
你我结义兄妹，当初是我许诺要送你至蒲州寻你兄嫂，又何需你报答。
待到了你兄嫂家，再寻一户好人家，嫁人生子，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便是对大哥最好的报答。
你的心意，大哥已领了。”
继续劝说到，让赵京娘不用为难自己。
“那若，不是兄妹呢？
我想，一辈子在你身边，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