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忽然一掌用力拍在桌上，突然的举动，震慑得在座的几人都身体一颤。
听闻对方所言，赵匡胤瞬间变了脸色，模样很是气愤，怒目瞪视着赵京娘的兄长。
“大哥……”
很少见到赵匡胤如此生气，赵京娘连忙出言劝到，也顾不得自己真正的兄长还坐在一旁。
“这……匡胤兄，不知我哪里说的不对，惹得你生气了。
匡胤兄行侠仗义，与京娘义结兄妹，不远千里一路护送来蒲州，我们心里很是感激。
只是……匡胤兄之恩，实是无以为报。
我这个做兄长的，如此也是为了京娘考量，若是匡胤兄有意，便做这个主……”
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说错，又解释了一番，不明白为何会惹得赵匡胤这么恼怒。
“不要再说了！”
大喝一声，赵匡胤站起身来，
“你既知晓我与京娘是结义兄妹，又为口出荒唐之言。
虽非血亲，这一路上，我也算是京娘半个大哥。
娶自己妹妹为妻，岂不是毁我名誉，污我二人清白。”
本还以为对方是有何事相求，没曾想一开口，就提出想将赵京娘嫁与自己。不管为妻为妾，只要能过门就好。
如此一来是报答了赵匡胤的恩情，二来也是为赵京娘日后未来做打算。
可在赵匡胤看来，前些时日，自己才拒绝了赵京娘的心意。
身为赵京娘结义的“兄长”，自己于情于理，都不可接受这门“荒唐”的亲事。
“在下……”
“你既身为京娘的兄长，就应将其好生照顾。
婚娶如何，应当全凭京娘自己心意，而不是凭一己私意，草草定夺。
若如此，又与那强抢强娶的劫匪有何异！”
酒正喝到兴头上，借着醉意，赵匡胤情绪有些激动，接连指责到。
“是，匡胤兄说的是，是在下失言，只是……”
“哼，多说无益，既然已将京娘安全送到，我便不再多留。
我不求你们报答，但你们若敢不好生相待京娘，日后若让我知晓……
哼！别怪我不留情面。”
本来酒已喝得半醉，却又忽然拂了自己的心情。
好言相劝听不进去，赵匡胤也不想再与对方多废话，一把将赵京娘的兄长拎起，狠狠说到。
软硬皆施，要对方日后将赵京娘好生相待。
“好、好、好…….”
见对方被自己吓到，一旁的两人都不敢来劝，赵匡胤一松手，任对方摔倒在地，随后便甩门离去。
“大哥……我也不知会如此……”
等走到屋外，身后跟来一阵脚步声，不用猜也知是赵京娘连忙追了出来。
“此事在我与你兄长起了争执，与你无关。
唉，是我酒醉失态，你兄嫂会如此说，也当是为了你考虑。
只是……”
借着深夜阵阵凉风，赵匡胤酒醒了一半，觉得方才自己着实有些失态。
对方那样说，或许也有自己的考虑。只是自己酒醉，前些时日又才刚回绝了赵京娘的心意，心中怀些愧疚，一被说中了难处，未控制住情绪就……
“大哥，回屋去吧。”
“罢了，不必了，你回屋去吧。
既如此，我正好上路离开。”
“可夜已深，大哥你现在走，今夜又住哪？”
“哼，蒲州这么大的地界，我还怕找不到住宿的地方？
来，这些银两你收好，不要交与你兄嫂。
若是他们待你不好，留些钱两，自己也可另做打算。”
将包袱中事先备好的银两交与赵京娘，从世叔董宗本处得来的盘缠，几乎都留与对方。
“大哥……”
“收下吧，日后，遇事你得多自己考虑了。”
“嗯……”
“唉，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不如……”
虽然能做的、能留下的，赵匡胤都尽皆为赵京娘做好，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但……也不知自己还能为赵京娘做什么。
不如……不如将赵京娘送回世叔董宗本府上？可赵京娘会愿意再回那里么。
不如……不如将赵京娘送到汴梁城自己家中？可二人今后又以何关系相处。
“大哥已为京娘做的够多，不必再劳烦了。
既然日后要与兄嫂相处，我自会与他们好生聊过此事，就不必大哥再操心。”
见赵匡胤面露难色，赵京娘摇了摇头，自己今后会照顾好自己，不想让赵匡胤再为自己操心。
“好吧。”
看着少女也有所成长，赵匡胤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就……就此别过了，你稍后向我替你兄嫂道个歉，方才是我失态了。”
“嗯，大哥一路小心。”
“好，你回屋吧。
日后若得空，我会再来看你。”
“好。”
翻身上马，“兄妹”俩最后相视一眼，赵京娘目送赵匡胤在夜幕下策马扬鞭而去。
“京娘，匡胤兄呢？”
将赵匡胤留下东西的收好，赵京娘回到屋后，见兄嫂二人正收拾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向自己问到。
“他走了。”
“走了？”
“嗯，大……赵大哥说方才酒后有些失态，让我向大哥道歉。”
此后，自己口中的“大哥”，便再也不是他了。
“哪里，是我失言，惹他生气了。
该把他劝回来，好好道歉才是。
罢了，事已至此，就算了，你今夜就去偏屋歇着吧。”
“好。”
将赵京娘打发进偏屋歇息，兄嫂两人收拾完屋子后，继续留在堂屋内，似要再商量些什么。
“可有看过他先前送的东西，都有些什么？”
“看过了，绸缎布匹，都是些好料子，值不少钱，另外也还有些银两。”
“看他衣着破旧，出手倒是阔绰大方，确实是富家子弟。
只是一提想将京娘嫁给他，不知他为何不愿意，还恼羞成怒。
难不成，京娘，他都还看不上么？”
“哼，我看啊，就拉不下脸，抹不开面子罢了。
说什么结义兄妹，什么清清白白。这些富家子弟，寻欢纳妾不是寻常事。
我看京娘方才那么急着追出去，饭桌上眉来眼去，想必也对那小子有点意思。
两人同行这么远，我就不信，还能有什么清清白白。”
对赵匡胤的“假正经”嗤之以鼻，赵京娘貌美可人，自幼时起，哪家男子看了不心动神往。
还说什么结义兄妹、名誉、清白，两人同行一路，不知行得什么苟且之事。
方才那般恼怒，不过是这些富家公子为了名声，拉不下面子，羞于承认罢了。
“听说，那小子家在京城，父亲还是朝廷高官。
不如，我们带上京娘，去京城寻他。”
“这……能成么？”
“怎么不成，他们这些达官显贵，最要面子，怕的就是外面的风言风语。
等咱们到了京城，打听好他们住处，你便带京娘去上门提亲。
若是他们不愿，咱们就在外传些风声。就
说他家公子无情无义，坏了我家姑娘的清白，又一走了之，看他们接不接受这门亲事。”
“可这……京娘她…….”
听得妻子的话，赵京娘的兄长有些犹豫。
本想先前向赵匡胤提亲，若是对方愿意，也算是做得一门好亲事，却不曾想未能如愿。
现今若再依此言，径直去汴梁城，到对方家中提亲。
若事成还好，若仍是不成，逼得对方强娶，不知最后能否如愿，还就此会全毁了赵京娘的名声。
“这有何可犹豫的，京娘她出嫁之日，遭此血光之灾，克夫克亲。
被劫匪掳去，又与男子同行一路，不清不白，想要再出嫁，又有哪家愿意要。
现在家里时日已是难过，再加她一个，我们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不如去搏一搏，若事成了，咱们日后也能沾沾光，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衣食无忧。”
不停劝到，兄嫂二人日子本就难过，不想收留赵京娘，对此似乎早有打算。
无奈赵匡胤不解心意，一计不成只好又生一计，只得想此办法。
“可我们也只知他姓名，别的一概不知，到了京城，能找到么？”
“我们不知，京娘应当知晓。”
“那京娘他……”
“长兄如父，如今父母都已不在，她不听你这大哥的，还能听谁的。”
“.…..”
“咱们这样，也是为了她好。
不然若她就这样守寡，咱们还得照顾她一辈子，咱们还怎么过日子？”
“.…..好，明早我就去与京娘说。”
“如此最好。”
隔着一堵薄墙，听得兄嫂在另一间屋中商讨，赵京娘神色黯淡，心中百感交集。
也怪不得兄嫂二人做如此打算，在这乱世，苟且偷生、自私自利是平民百姓的唯一出路。
在他们眼中，若是这样，不仅赵京娘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自己还能借这门亲事谋得些利益，一举两全。
只是他们错就错在，将赵京娘与赵匡胤的情谊，看得如此轻薄。
是啊，救命之恩、以命相护，而又不求回报的，赵京娘也未曾想，居然还真有这样的人。
若是自己真能以身相许报答对方恩情，赵京娘又会有何不愿呢？
只是……他并不愿接受自己的心意，又何必再自作多情呢？
当日遭赵匡胤婉拒后，赵京娘这些时日虽表现如常，但少女心中知晓，横亘在两人间的，又怎只是什么的“兄妹有别”，什么名誉清白。
如先前董遵诲的母亲所言，自己不过是身份低贱，还曾与人有过婚约，不清不白的卑微女子罢了。
大哥心怀仁义，志向远大，日后定会扬名立万。
如自己这般的女子，又怎能配得上，不过反招得嫌弃，有辱大哥的名声。
这一路，他待自己，已是仁至义尽，自己又凭什么再去苛求更多？
自己未尝想着报答，反而又自私地想要他接纳自己的心意，再误了他的前程……
自己，怎配得上呢。
自己，真是个累赘啊。
父母也好，兄嫂也好，大哥也好，都因得自己不断招致祸事，都因得自己只会是个累赘。
如今，自己又给兄嫂再添忧虑，难以度日。还要以自己的婚娶，去污了大哥的名誉和清白。
兄嫂之命，自己怎敢违背？
而对大哥，自己又怎能忘恩负义？
都说红颜祸水，一切祸事，都只因自己而起。
至少最后，自己想要替心上人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来报答他的恩情。
心意已决，赵京娘苦笑，心中已不再有任何留念。
提起笔墨，面向着白墙，少女的手在烛火下微微颤抖。
大哥，若生在太平之世，想必能少些磕磕绊绊，二人也许能做得一对情投意合的眷侣吧。
只可惜，红颜薄命。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践在石板上久久回响，赵匡胤独在黑夜中向前而行。
烛火映得一段笔墨久久不灭，白绫承起少女此生一片真情。
天付红颜不遇时，受人**被人欺。
今宵一死酬公子，彼此清名天地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