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听令!”
天初亮,军营中所有兵士已在城外集结为一处。
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将领们昨日连夜将清点兵士,收拾行装,似要为何战事做准备。
可前几日才平定了河中的叛乱,应当好生歇养一段时日。而且近来也未曾听说有何新的战事爆发,不知如此兴师动众,召集全军兵士是何意?
“郭某召各位前来,是有紧急之事,不得不告与全军上下。”
立于台上,郭威注视着面前的众兵士,柴荣则傍在身后。
“昨夜有特使自京城而来,特传官家密诏,说我军将士与李守贞一党勾结,结为叛党,意图谋乱。
要我等即刻率军回京请罪,全军上下将领兵士伏罪受罚。”
郭威一招手,身后的柴荣走上前来,手持“诏书”,宣读“诏书”中所列郭威一等罪状。
“诏书”,正是昨日特使所传之诏书。
可柴荣所宣读出的内容,“诏书”上所写,已特意作伪。
将本是命郭威领兵北上抵御契丹的诏书,伪作成宣读郭威一党的罪状,言及统帅郭威及麾下将领、兵士,勾结叛党李守贞等人,意图谋反。
全军上下,无一例外,尽皆打为叛党,要其伏罪受罚。
“什么?谋反?”
“谋反?”
“我等才拼死剿灭叛党,怎会谋反!”
兵士们一听诏书所言,自己本是奉命讨逆,怎么反被诬陷为叛党。要全军上下伏罪,这是怎么能接受!
“诸位稍安勿躁!”
一者刻意伪造诏书诱导兵士,二者刻意安排人手在军中煽动,见兵士们如预期中愤愤不平,郭威满意地摆摆手,让众兵士先安静下来。
“莫名遭此诬陷,我知各位心中愤懑,幸得已有人向我道明其中原委。
原是现今朝中奸佞当道,意欲图谋高位,上进谗言,迷惑官家,构陷我等。
谋反之事,郭某与各位一样,问心无愧。
如今官家下诏,郭威本应入京告明真相,与奸臣朝上对峙。
奈何在奸臣怂恿下,官家已兵发河中,意欲先发制人,诛杀我等!
就算我等无谋逆之心,也已被坐实谋逆之名,不会轻易放过我等!”
事已至此,如今退无可退。
郭威言语间将兵士们与自己绑在一起,如今全军上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那我们岂能白受诬陷,在此等死!”
“对,不能白白等死!”
“我们替朝廷卖命,忠心耿耿,怎能死得如此冤屈!”
“望郭将军为我等谋条生路。”
“事情紧急,我等全听郭将军指令!”
为将者,对手下兵士最为了解。
伪诏书在手,兵士们只能听信郭威所言。只要略以策略,就能让兵士们对自己死心塌地,相信只有与自己共赴此劫,才能留有一条活路。
“事已至此,我等有口难辩,只能先行起兵,以求自保!
即日起军,兵发京城!
吾等非造反谋逆,而是形势所逼。
吾等要替官家扫除奸佞,以安天下!”
尽如所料,气氛已足,郭威震声高呼,打出“清君侧”的名号。
“将人推上来!”
在起兵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走!”
韩通粗暴地推着一人踉踉跄跄上台,在郭威面前,正对全军兵士跪下,正是刘承祐所派来传旨的使者。
塞其口舌,不容辩解,郭威拔出佩剑,一剑将其当众斩首。
“兵发京城,尽除奸佞!”
高举宝剑,鲜血自锋刃滴下,祭旗出兵!
“兵发京城,尽除奸佞!”
“兵发京城,尽除奸佞!”
兵士的高喊声震彻云霄,哪怕此次出征是向京城发兵,依旧遵从主帅郭威之命,誓死效命。
乾祐三年,后汉隐帝刘承祐猜忌权臣郭威,派手下将领意图将其诛杀。
事迹败露,郭威随即起兵,以“清君侧”之名,率军杀向京城汴梁。
果然如刘承祐所担心,一旦与郭威撕破脸,双方都不会再留手。最先所派出的奇袭部队,尽遭郭威剿杀,还自己伪作诏书,引兵直杀汴梁。
自己虽为“皇帝”,但大权旁落,要镇压郭威亦并无十足把握。
乱世中,最举足轻重的,是皇帝。
乱世中,最可有可无的,也是皇帝。
早前命郭威奉旨平叛,刘承祐本来希望郭威会与李守贞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可从中得利。可战事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不曾想并未伤及郭威军的元气。
如今遭受“诬陷”,郭威手下兵士更是士气高涨,来势汹汹。
刘承祐所能调集与郭威抗衡的,只有留在京城中的少数军队,以及几名怂恿刘承祐与郭威开战的将领、大臣。
而各地握有的将领、权贵,在此时更不可能有所指望。包括先前派出去征讨叛乱的其他几路军马,虽已受命,却没有任何动静。
“赵将军,郭威即将引兵途经我们地界,你看我们……”
如赵弘殷,先前与其他将领一同领命平叛,刘承祐特意让其与郭威分走,避免其他将领再与郭威勾结。只是如今讨逆功成还未回京,领屯兵在外,便收到刘承祐的旨意,要其出兵剿灭郭威。
“再观望观望吧。”
面对另一将领的问询,赵弘殷摇摇头,亦拿不定主意。
先前忽收到了二女儿赵匡胤的来信,说如今在柴荣手下任事。柴荣是郭威义女,自己的女儿在其麾下,关联着自己如今也被动起来。
不知是女儿自愿投靠,还是由柴荣、郭威所迫,考虑到女儿的安危,赵弘殷怎敢擅动。
而且现今对刘承祐的旨意默然无视的,也不只赵弘殷一人。
现今情势,若最后刘承祐战胜,那郭威就是叛乱。若最后郭威战胜,那就是替刘承祐肃清朝纲,甚至还可……
刘承祐会在此时先发制人,想必自有其依仗。而郭威征战多年,朝上大权独揽,谁都不能料定谁能笑到最后。
这是只属于皇帝与权臣的战争,其他所有人最该做的事,就是“袖手旁观”。
只是如此情势,赵弘殷心中所忧,一是二女儿赵匡胤的处境,二是在京城中家人的安危。
只看战事的开端,郭威连连告捷,早晚会攻到汴梁城下。
虽先前刘承祐与郭威对峙时,赵弘殷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尽力讨好,应不会为难自己。
可战火无情,待郭威攻入城中,唯恐家中亲人有失。
女儿赵匡胤来信时,也忧心这点,说在柴荣手下任事,自会想办法保全京城中的家人。
匡胤……
许久未见,自己的女儿,又成长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