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请。”
北汉的兵士恭恭敬敬地将魁梧雄壮之人邀请进入帐中,来者也不带随从侍卫,丝毫不在意这是北汉军队统帅与北汉国主刘崇所在的营帐,趾高气昂迈步走入。
“啊,是杨将军。
方才率军与后周军队交战,不知杨将军率军已至,未能相迎,有失礼数了。”
帐中高座者,便是北汉的国主刘崇,北汉大军的统帅张元徽也坐在一旁,侧目以对。
即使是北汉最高位的掌权者,见了走入帐中的大将,也是先向对方礼貌寒暄,看来此人确实来头不小。
“听闻张将军率军奇袭周军,却被周军拼死挡住,错失一举擒杀柴荣的大好机会,真是可惜啊!”
冷哼一声,见了北汉一国之君,来者既不行礼,也不寒暄,直接自顾自地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旁的张元徽对这无礼的行为很是不满,但刘崇连忙用眼神暗示一下,张元徽也不敢开口指责什么。
来者,乃是此次领兵驰援北汉的契丹军统帅——杨衮。
杨衮,契丹名为耶律敌禄,曾随耶律德光南征有功,被耶律德光赐名“耶律敌禄”。
言语间,杨衮丝毫不给张元徽与北汉国主刘崇留任何颜面。说到底,北汉与契丹,双方也不过是因为利益结盟,有利,才有盟,可算不上什么“有情有义”的忠实盟友。
言语间尽是讥讽,就是要对先前张元徽独断独行,不听自己的劝告,只为自己的功绩而匆匆袭击周军的莽撞指挥难堪。
面对杨衮的讥讽,方经战事失利的张元徽,确实不能反驳什么。
更何况如今落于人下,只能将不满与愤怒藏在心里,不敢像先前那般作威作福。
“……”
咬咬牙,契丹人果然可恨。
此次北汉请求契丹率军驰援,以利讨之,气势上就被契丹人压上一头,委曲求全,就算是后汉国主刘崇,也不敢莽然与契丹的统帅翻脸。
杨衮敢独自一人来与刘崇等人相见,还如此趾高气昂,就是认准了地小国弱的北汉,要输契丹一头。
“我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不多时日便攻下了潞州。
如今攻打泽州,恰巧遭逢柴荣领周军拼死抵抗,才一时未能得利。”
北汉国主刘崇帮着战事失利的张元徽说话,三言两语草草将败北之事带过,又提起先前的连连胜利,言语中的意思,暗指北汉军队也并非可以小觑。
“此次征战,您率兵亲征,一鼓作气拿下潞州,谋略过人,杨某心中钦佩。”
讥讽过了张元徽,可心中再说瞧不起北汉,杨衮也只是一国之将,刘崇毕竟是一国之君,中间差了一级,杨衮还是要给对方留点礼数。
“杨将军过奖了,此次交战失利,确实是我军有些轻敌,有所准备不足。
不过,如今有杨将军率军前来驰援,两军兵合一处,定可轻易攻下泽州,擒杀那柴荣小儿,再直取汴梁,一举拿下中原!”
不过先前初战的失利,随着杨衮带领的契丹军队驰援而来,战败的失落可以说是一扫而尽。
此时,这个刘崇眼前的,只剩下中原的国土,后周的天下,与柴荣的性命。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唾手可得”。
等到自己灭掉周国,入主中原,执掌天下大权,再来慢慢与这契丹清算“旧账”,也未尝不可。
“不知杨将军有何打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契丹与北汉合军,暂时仍需借助契丹的力量,才能完成南下大计。
刘崇开口问到,作为此次契丹军队统帅的杨衮,下一步的打算?
“下一步么……”
杨衮微眯双眼,作出沉思熟虑模样。
“契丹大军已至!与汉军合兵一处,我已命各营将士撤了回来。”
率零大军撤回了营寨,张怀德匆匆走入柴荣大帐中回报到,契丹的大军已经驰援赶到,将追击的大周军队全都击退了回来。
“令人速往左右两路军,传我命令,让左右两路军速速退回营寨,不得擅自出战!”
“是!”
得知契丹军队已与北汉合军的消息,柴荣连忙吩咐人传信,让统领左右军的李重进、樊爱能等将不要擅自与契丹交战。
后周的大军方才经历过一场胜负难分的大战,若此时再与契丹军火拼上,对后周很是不利。
消息传完一步,左右路军也已与前来探查军情的契丹军队有些交手,但得到柴荣指示后,也都是不了了之,没有正式的交战,后周、契丹就各自撤走,等待下一场真正的战争开始。
“契丹……”
柴荣缓缓念着二字,负手在后,在营帐中慢慢来回踱步。
上一个中原繁盛的朝代——李唐,其盛世的灭亡,就与北方外敌契丹有莫大的关系。
更不用说自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王朝的诞生——秦,外敌的忧患,就从未在中原国君的心中断绝过。
而为了抵御北方外敌的入侵,万里长城,一时劳财伤民的“壮举”,虽然加速导致了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王朝的灭亡,却对后世中原抵御北方外敌入侵,留有千古助力。
不过在华夏历史上,中原对北方外敌的讨伐与战争,也曾有过辉煌的战绩。
留名于青史的汉朝武皇帝,曾令卫青、霍去病等名将,北驱匈奴。
唐朝那位富有盛名的太宗,也曾令中原王朝的版图盛极一时。
可,自李唐由盛世走向衰亡,来自北方契丹的威胁,就与日壮大。
在李唐的盛世灭后,契丹南下入侵的军队,曾一度打到了汴梁,扰乱了整个中原王朝的太平与安稳。
尤其是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借花献佛”将北方燕云十六州拱手相送于契丹,向契丹俯首称臣后,由此,中原的王朝要如何成功抵御北方契丹的南下侵扰,就更成为国君们日夜忧虑之事。
而想要再收复燕云十六州,率兵北伐驱除契丹,就更难如登天。
相反,拥有了燕云十六州的契丹,则可以越过中原地区千古的屏障长城,一马平川,率军直下中原,为祸作乱。
可以说,若不是契丹先前的国主逝世后,迎来了内部夺权的动乱,中原王朝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拥有这短暂的太平。
后汉高祖刘知远不会有机会趁此夺国为帝,郭威更不可能取而代之,建立后周。
北方的契丹,是高悬于中原王朝头顶的利剑。
他为中原的黎民百姓带来了无止境的战火与纷乱,同时也为中原各地豪强割据一方创造了难得的机会。
而面对强敌契丹,中原的王朝与皇帝,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是像石敬瑭一样做“儿皇帝”,俯首称臣。
北汉国主刘崇,就是做了“侄皇帝”,向契丹俯首称臣,才能得到契丹的兵力支持,来南下攻打后周,以报国仇家恨。
可后周太宗柴荣,继承义父郭威的遗志,定不会做如此丧权辱国之事,向契丹低头俯首,委屈求全,岂不是有辱义父郭威与后周无数臣子将领的威名。
自决定率兵亲征的一刻起,柴荣就已表明了态度,此战定要与北汉和契丹决一胜负。
可自发兵时,柴荣的所表现出果敢与决断,随着这场战役的慢慢推进,柴荣的心里却渐渐多了不安与犹豫。
自己率领的禁军,与北汉的初次交手,就是堪堪得胜,己方也阵亡了不少的将领兵士。
若是此时再加上契丹,自己所统帅的这些军队,又要怎样才能将其战胜。
“陛下,现今情形,我等该如何计议?”
帐中的张怀德、韩通、赵匡胤等将领,以及左右路军的李重进、白重赞、樊爱能等将,都在等着皇帝柴荣做出新的指示。
地方援军已至,己方的大军还在赶来的路上。
相信不多时,留守泽州城内的王朴,也会得知契丹大军已至的消息,又该如何做应对?
此时最稳妥的策略,便是柴荣趁契丹初至,还未组织起有效的攻势,赶紧令全军退守回泽州城内,等后方大军抵达,未尝不能与北汉、契丹的联军一战。
“等。”
杨衮开口到,说出的计划,却并不如北汉国主刘崇与张元徽心中所愿。
“等?!”
张元徽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一拍桌,向杨衮反问到。
等?等什么等?
北汉的大军好不容易等到了前来驰援的契丹军队,而后周此时刚与北汉交战过,其后路大军还不知何时会赶到。
不趁此天时地利人和,先发制人,一举击溃柴荣亲率的后周军队,却还要再等?
“杨将军,莫不是想等那柴荣自己提头来献,还是另有妙策?”
连北汉的国君刘崇,此时也被杨衮给惹怒,笑着反问到。
不知杨衮是仍对先前北汉的独断行动有所不满,还是错误高估了后周军队的实力,亦或是自己另有说明计策。
刘崇倒要向对方问个明白。
“强敌也,未可轻动。
况我军初至,也还需些时日休整,待万事计划妥当,再与周军开战不迟。”
久与中原的作战,契丹心中也知晓中原后周的军力究竟如何。
那潞州,虽现今北汉已经大军过境,轻松攻克,可自己率军经过时,特意去看过那潞州城池。
虽然被重重围困,可后周将士们背水一战,若无一年半载,也难以真正拿下城池。
更不用说,中原地区军力最为强盛的禁军,以及禁军中数名享有盛誉的将领,都或多或少与契丹交过手,知晓对方底细。
北汉现在所取得的优势与胜利,看透了,都是些浮于表面,使国君与统帅盲目自大的空欢喜。
真要与后周来硬碰硬,初战就被对方击溃,就算此时再加上契丹的大军,也绝不是轻易就可取胜。
“时不可失,请公勿言!”
还以为对方会给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一句“强敌也”,杨衮也太高看了后周的实力,低估了北汉的军力。
不满于杨衮的回答,刘崇一挥手,不想再听对方多说。
“若是杨将军远道而来,还未准备妥善,就让我汉军做主力,杨将军领大军在旁侧应即可。
只是,若我军擒杀了那柴荣,到时候,杨将军可就不要再说我等独占功名了。”
杨衮要等,刘崇却绝对等不下去。
此战,对于契丹而言,无非是趁机劫掠钱财,可对于刘崇而言,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国仇家恨,入主中原,就近在眼前,却要自己错失良机,眼睁睁看着柴荣从自己手掌中溜走,怎么可能在等!
“好。”
话已至此,双方也再无什么好说的。
杨衮愤然起身,径直走出了营帐。
此战,北汉是想借助契丹的兵力,而契丹,又何尝不是把北汉当作刀口来使。
既然不听自己劝诫,刘崇执意要与后周开战,那自己就如对方所愿,在旁作为侧应。如此对契丹而言,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自己倒要看看,这北汉,到底要怎么攻下后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