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南唐军队的大寨尽数击破后,赵匡胤领众将士驻军休整,等待后方的下一步指令。
先前自己在阵前救下一名南唐的难民一事,赵匡胤并未告诉任何人。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赵匡胤又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外闯荡的经历。
那时,年少无知,独断莽撞,仗着一身义气就敢闯荡乱世,现在想来,能够好好地活下来,也不比现今在战场上拼杀容易。
而自己在那一路,曾与山贼斗、与兵痞斗,救下过很多直接或间接在乱世遭战火祸害的百姓。
走完了自己年少义气的千里之路,赵匡胤,曾感到过迷茫与困惑,自己所做的这些事,真的有意义么?
看看现今的自己,已是不同以往。
年幼时向往着像父亲那般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光耀家门,扬名于天下。
可以说,这些憧憬与志向,至今为止,自己都已经一一做到了。
身为国君柴荣的亲信,赵匡胤执掌军权,立下赫赫战功,击退过契丹外敌,也出兵南征攻城掠地,让赵家扬名于中原与四方。
可就算是现在功成名就的自己,心中也并不清楚,自己救下一个敌国的难民,真的有用么?
就算今日从自己手下逃脱免遭了残杀,或许明日也会丧生于另一处的战火中。
自己,只还有最后一个“愿想”,未能实现。
自己,真的能结束这乱世么,真的能见到天下太平么?
至少只有跟在周世宗柴荣身后,才能看到一点点,天下太平的未来与希望。
“匡胤。”
石守信快步走上城楼来,开口打断了赵匡胤的失神。
“何事?”
那时曾经和自己一同奋战的结义弟兄们,如今也还在自己身旁,继续一同奋战着。
他们,又如何呢?
石守信等人没有赵匡胤那样远大的抱负,从一个偏僻的被战火残害的村庄中走出,只是想要在这乱世中闯出自己的一条活路。
为了这条活路,却又不断一次次冲入危险与死亡之中,以性命相搏。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吗?
至少,不用再在村落里苟活,取得了高位,有所满足了吧。
“寿州城的守军已降,官家下旨,召众将领速往寿州商议战事。”
寿州城的捷报终于是传来,赵匡胤点了点头,与南唐的战争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你去告知与审琦和重赟,安排好军中事务,准备准备,我们便一同启程回寿州。”
收回思绪,赵匡胤向石守信说到。
安排好己军自身的事务,在原地待命,自己也该领众将领回去复命,报与周世宗柴荣己军的战事情况。
而且,自己正好可借此次机会,向柴荣提出将赵普纳入自己幕府之事,希望可以如愿办妥。
“是!”
后周的众将领,得到周世宗柴荣的旨意,都快速往寿州赶回。
寿州,是南唐在淮河流域最为重要的军事要地。
虽然花了一年的时间,损失了很多兵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寿州城池的攻破,可以说,已经基本奠定了后周后续在淮河流域的最终胜利。
以寿州作为后周大军的据点,可守可援,可攻可退,无论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淮河流域的南唐国土,尽皆展现在后周的兵锋之前。
周世宗柴荣首先回到寿州,终于是如愿率领大军进驻寿州城。
答应了城中守军的投降,未再伤及城中一民一卒,并且好好安抚,为这场残酷的战事做上“美好”的结局。
在周世宗柴荣之后,后周在南唐国土上征战的诸位大将亦到寿州。
国君会见众将,既是为寿州的胜利庆功,亦是规划己军的下一步动作。
“匡胤,你父亲的伤势,如何了?”
在众将聚齐前,赵匡胤先去拜见了周世宗柴荣,报与了己军的战况。
不过柴荣却并不怎么关心于战事,有赵匡胤领兵作战,自己放心。
更为关心的,反而是握着赵匡胤的手,问到其父赵弘殷养伤养得如何了。自己先前说要亲自去探望,但忙于战事,一直未能有机会。
“多谢义姐关心,父亲伤势已痊愈,且已又披挂上阵,说要再上阵杀敌,攻下南唐!”
“好!我大周有忠勇者如你父女,何愁战事不胜,天下不平!”
“义姐,先前我父亲在滁州养伤时,幸得滁州军事判官赵普悉心照顾,才得以迅速恢复。
为报此情,我想将其留任在身边,不知……”
“此事,你去办就好。”
而赵匡胤有意将赵普留任在自己身边一事,借由是想报答赵普对父亲的悉心照顾,周世宗柴荣也是点头同意。
赵匡胤的势力越强,后周的矛头也就越锋利。柴荣并不过于忧心手下众亲信势力的增长,自己在位,对众将的忠诚都很是放心。
“谢义姐。”
深深一拜,谢过周世宗柴荣的信任。
“好了,随我一同去见诸将吧,还有要事要商议。”
众将领都已前来寿州,周世宗柴荣亦入座高位,主持大事。
“虽我军夺下了寿州,但经此一战,我想,诸位爱将都已清楚,南唐将士,绝对不可低估。”
一开口,周世宗柴荣先说起此战中后周一方的损失。
在座众将士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此战虽然得胜,但被南唐拖延了太久,己方损失了太多,算不上是值得骄傲的胜局。
“降将降卒,可都有好生招纳、安抚?”
“是,前些时日已厚葬刘将军,其部下愿降者,也都已招纳进我军。”
问向了处理战后事务的李重进,柴荣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点头表示赞许。
“不过,此战不易,也多亏我军将士,才能赢得此战。
来,我敬诸位爱将一杯!”
先抑后扬,虽然攻下寿州是重大胜利,但战事还未结束,周世宗柴荣不想众将士轻敌,才会先冷脸相待。
不过,自然也不会忘记褒奖众人。
酒杯高举,正式开始庆功宴,席上的气氛又轻松起来。
“听闻那李弘冀,不仅在润州抵御住了吴越大军的攻势,更是率军替常州解围,将吴越大军杀出了国境。
看来,这李弘冀,确实比这李璟,要厉害不少。”
席间聊起近来各军的战事,周世宗柴荣忽然随口提起了南唐此战的统帅李弘冀。
自己身为国君,最为关注的,自然是他国的国君与其继任者。
这李弘冀的表现,在此次战争中,也足以称得上是亮眼。击溃来犯的吴越,打出了自己的威名。
但纵使李弘冀的军事能力出色,但还是挽救不了南唐的败局,抵挡不住后周与吴越的联合进攻,失掉了淮河流域的寿州。
在更大层面的博弈上,可以说,还是后周的国君——柴荣更胜一筹。
“如此一来,吴越大军暂时受创,不能再发兵相援。
接下来的战事,就得靠我军自己动作了。”
李弘冀替南唐取得的胜利,就是暂时解决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就剩下与后周之间的单独拼杀。
“那有关之后的战局,各位爱将可有何建议?”
“我军现今既已拿下寿州,便可以此为据。
继续攻略南唐在淮河的城池,按之前的行军路线,之后就该沿淮河而下。”
统帅李重进率先开口,指出若按最初的规划,那取下寿州后,就敢继续沿河而下,将淮河流域剩下的南唐城池尽数攻破,将整个淮河一带纳入后周的版图。
“李将军所言极是,南唐国土此时尽在我军眼前,不可错失良机。”
“不过若沿淮河继续攻略城池,照如此路线,就快攻打到濠州地界。
濠州地形复杂,不利于我军陆上作战,得小心应付才是。
若操之过急,反而又会令我军误入险境啊。”
张永德紧接着就表示了不赞同,不过所言也确实有理有据,在周世宗柴荣面前,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也收敛了起来。
“嗯……
既如此,先前寿州一战,重进领军攻城,也已劳神劳力,立下了大功。
之后的战事,就由永德来总领大军事务,与诸将细细商议如何后续作战。”
柴荣顺势将后续的重任由李重进身上,转交给了张永德,由此平衡二人的势力与关系。
“遵旨!”
高兴地领命,张永德冷冷瞟了李重进一眼,对方亦神色冷漠地看来,周世宗柴荣是有意让二人在此战中“平分封赏”了。
确定了后续战事的事宜,众将士也不想涉身于两位统帅之间的斗争,聊起其他话题,热闹的席间继续此战的庆祝。
“陛下————————!”
正热闹欢娱着,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一人急急忙忙奔入堂上。
“放肆,什么人!”
“敢擅闯,找死!”
脾气不好的,借着酒势呵斥到,敢来搅扰国君与众位将领的兴致。
“诶,怎么了,如此慌慌张张?”
一招手,让诸将先闭口不言,席间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战事大局已定,后周占尽优势稳操胜局,附近的南唐军队都已被击溃,看着这忽然闯入席间的兵士神色惊慌来报,倒是还有什么事,竟值得这么慌乱。
这兵士抬起头来,一边痛哭一边言语,似乎不是惊恐,而很是悲戚与痛心。
“王…王朴……王朴大人……”
咚!
手中的酒杯,落到了脚边作响,缓缓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