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
南唐的大军,已经先于后周一步,自战场撤走。
作为战败的一方,南唐的大军,就不似后周战后那般喜悦风光。兵士们皆垂头丧气,日夜兼程赶回国都,能逃得性命,兵士们就觉得已经侥幸中的侥幸。
引领大军的林仁肇安然回城,意外看到了已先一步在城门等待的李煜,一双重瞳远望自己,似已是久候。
“殿下!”
自己率军出征后便忙于战事,四处奔波应付后周的攻势,不知觉便将先前六殿下李煜相托之事忘于脑后。
现在看到六殿下李煜,林仁肇才忽然想起此事。
不过见到对方安然无恙,自己刚悬起的心便又可放下,李煜平安便好,倒是松了口气。
“殿下……此去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当即下马,林仁肇向着六殿下李煜跪拜。
还未跪实,便被对方赶忙扶着,二人退到一旁,避开他人的耳目相谈。
“先前得将军安排妥当,得以暗中随军前往前线守城。谁曾想城破被周军攻入,我便与城中军民一同逃难。
多亏林将军的数位亲信拼死护卫,我才得性命无虞,逃回国都……”
被对方问及,李煜迟疑一番后,向对方隐瞒了自己被后周将领所救之事,而救自己的那名将领,李煜事后特意命人打听,果然是力创南唐大军的赵匡胤。
同样,不只瞒过了林仁肇,此事李煜也未向父皇甚至自己的知心佳人说起,就当是自己的密事一件独藏于心中。
“让殿下受惊了,是末将之责,护卫不力……”
林仁肇只当李煜是还未从奔逃的后怕中回过,也就不怀疑对方神色上的迟疑与犹豫。
一听李煜遇险,林仁肇心中一跳,还好李煜是安然归来,不然若是六殿下有个什么好歹,自己这颗人头,也一并保不住了。
“哪里,是我执意要去,为将军忙中添忧。
幸得将军悉心安排,我方能安然归来,我当谢过将军才是。
不过…….此番亲上前线,我也才知将士的不易,战事之艰啊……”
过去,身为南唐的六殿下,李煜一直深居于国都的深高宫闱之中,只将自己安身于诗词歌画、佳人美景的闲情逸致之中。
不问政事,不干国情,只顾自己日夜享乐。
此次偷偷瞒过了父皇等人,独自去往前线,亲眼在阵前目睹将士们拼死杀敌,城破人亡,血流成河。
终于,死亡与鲜血,无情与残酷,让李煜深刻认识到了,战乱之祸,百姓之苦。
极大地震撼了李煜的心神,原来,一国之君,身上是肩负着如此重任。
要尽力抵御外敌,要尽心安民护国。
而不只是自己的风花雪月,富贵享乐。
难怪,父皇对于毫无作为、毫无志向的自己,常常流露出那般失望与无奈。
“林将军,陛下有旨,召各位将军与大臣速速上朝议事。”
看着李煜一脸神伤,林仁肇也知晓经此一遭,这深居于宫墙之中的六殿下,也应深有感触,当算是“不枉此行”。
但还不待二人再多言,便有下臣兵士急急走来,南唐元宗李璟,战事过后,同样要召集群臣诸将,商议处置各种事宜。
“那我便不多叨扰将军了,将军速去殿上议事吧。”
因先前不知晓李煜偷偷前往前线,忙于当前战事,南唐元宗李璟只当这“碌碌无为”的六女又藏于宫中闲情,令李璟颇为恼怒生气。
李煜此时,也不好再上朝堂,免得再惹父皇动怒,只让林仁肇速速上朝议事,以免误了国事。
“那殿下保重,末将先行告辞。”
“去吧。”
挥挥手,看着众将与诸君入城,李煜心中黯然,悄自叹了口气,还是孤自回到那后殿,自己待着去。
后周三次征讨南唐,使得南唐兵力遭受重创,接连兵败,城池失守,不得已与后周议和,划江为界,南唐尽献江北之地,淮南十四州尽入后周版图,换得后周大军撤走。
同时,南唐改奉周正朔,用其纪年,自甘向北面俯首称臣。
且为避开后周锋芒,恐其再次来犯,南唐元宗李璟不顾众大臣反对,迁都洪州,称南昌府。
由此,取杨吴而代之,坐拥江南之地的南唐,以烈祖“休兵养民”之策得以繁荣昌盛,在元宗李璟统治前期攻下闽国等地,使得南唐国力国土最盛,而在李璟执政的后期,因与后周爆发战争,遭到后周与吴越的联合侵袭,损失数万大军,尽失江淮之地,国力受到重创。
就此,江南的南唐,一蹶不振。
这繁荣安宁的美梦,也就此开始,一片片的,支离破碎。
“哼!”
大殿之上,国君与众臣诸将商议着国事。
而在后殿之中,同样也有两人在暗自谈话。
其中一人,是方才匆匆回到宫殿的李煜。而另一者,则是南唐长皇女李弘冀,神情很是气愤。
“这柴荣,果是怕了我,不敢让我继国君之位。”
说起议和之事,李弘冀心中满是窝火。
南唐与后周所定议和中的各项事宜,都是国家间开出的条件,自己即使有心也无权干涉。
但柴荣各项尽皆点头,唯独却不想让父皇李璟将皇位即可传于自己,将李弘冀继任国君之位之时,执掌南唐大军之日延后。
这后周与柴荣,李弘冀在心中深深种下仇恨,定要其付出代价。
“如今姐姐已是太子,父皇日后定将国君之位传于姐姐,大权在握,姐姐又何必如此心急?
万勿动火,免得伤了身子啊。”
此战之后,南唐唯一的收获,便是长皇女李弘冀,凭借自己的立下的功绩,终于在军中、朝中占得权势与高位,尽得人心。
已如愿得到了储君之位,南唐元宗李璟照先前之约,将李弘冀立为太子,而皇叔李景遂也自甘退位,不再相争。
南唐国君之位,终会落于李弘冀之手,只是时日早晚而已。
李煜开口劝到,难得遂愿,长姐又何必如此动怒?
“哼,万事在握前,皆不可掉以轻心。
朝堂之上,可不比在战场轻松。”
冷哼一声,李弘冀笑自己这六妹为人处世未免想得还是太简单。
战场与敌都,官场与己斗,狠辣惊险,并无二般。
皇叔李景遂,虽说已自愿将储君之位让与自己,并且在自己班师回京之前,就已启程回到其藩地内,远离国都,以示不愿再与李弘冀相争储君之位之意。
可正如南唐元宗李璟所担心的那样,极具野心,痴迷于权力的李弘冀,并不因为得到了储君之位而就此安心。
独断与猜疑的性格,让已争得储君之位的李弘冀,因此更害怕因某一日讨不得父皇的欢心,而将自己的太子之位夺去。
周世宗柴荣刻意让李弘冀不能在此时立马坐上国君之位,更是加重其心中忧虑。
“那姐姐……”
李煜见到长姐言语神情如此,心中暗自担心,恐对方又贸然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惹了父皇生气,反因为多疑,而得不到好。
但,身为南唐元宗李璟膝下现今的“次女”,李煜自己也是南唐国君之位的竞争者,又哪敢惹得李弘冀生气,免得惹祸上身,不好多言相劝。
而且,前次瞒着众人独自亲往前线,李煜认识到,自己确实不适合做一个国家的掌权者。
或许长姐李弘冀,是南唐下一任国君最好的选择。
“放心,如今我既得太子,国君之位,我定不会再让与任何人。
而柴荣之仇,待我执掌国事,日后必报!”
国仇私怨,李弘冀都对柴荣恨之入骨,但对方此次所表现出来对自己的忌惮,更助长了李弘冀的野心与气焰。
而要向周世宗柴荣复仇,便得同样执掌一国实权,才能算是与对方“平起平坐”,如此,就必须要保证自己绝对的继承权。
身旁的妹妹,李弘冀可以说素来便是“轻视”,不觉其对自己有何威胁,相谈时李弘冀更是口无遮拦,毫无顾虑。
可那皇叔李景遂的存在,虽已远离国都回到自己的藩地,但朝堂上仍有许多重臣,依附于其势力,留着终究是一个隐患。
如何解决这个隐患,独断专行的李弘冀心中,早已暗暗有了谋划。
俗话说,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那个人。
李弘冀,为了摆在自己眼前的国君之位,天下大权,已顾不得任何其他,下定了狠心。
“.……”
见长姐如此,李煜背后一凉,却只得默不作声,随后不多时,便请辞离去。
南唐兵败于后周,李璟自觉无力掌权于政,皇叔李景遂自辞储君之位,改立李弘冀为太子,并欲即刻传位于处事更为激进的李弘冀,数次上表于周世宗柴荣,不得。
为保自己太子之位,皇叔李景遂在归属藩地途中,为太子李弘冀收买其下臣,献毒酒死。
而就在李景遂死后不久,南唐太子李弘冀,也突然暴毙而亡。
数年后,南唐元宗李璟病逝时,皇弟李景遂,长女李弘冀,都已不在世。
万般无奈下,只得传位于六女李煜,复都金陵。
南唐的国君之位、执政大权,终是,传到了最不愿继位之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