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诸位将军都已在堂上静候,请陛下移驾议事。”
一名下属的侍卫压着步子迈步走入,恭恭敬敬地向屋中当座之人一拜首,奉命从前线各阵地前来的诸位将领都已在堂上相候,请周世宗柴荣移驾。
柴荣高坐堂上,身子倚靠在椅子上,没有应声。
桌上还摆着许多封来自后方朝堂上的书信,似乎刚处置过政事,周世宗柴荣正在闭目休憩。
怕惊扰到国君,禀告了一遍后,侍卫也不敢再多开口,就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
“好,朕知道了。
去吧,告与众将,朕马上到。”
片刻后,周世宗柴荣终于挥挥手,让侍卫先行离去,让诸位将领做好议事的准备。
“遵旨!”
领旨后,侍卫快步离开。
待屋中诸人都离开后,周世宗柴荣睁开眼,站起身,独自叹了口气。
身为国君的疲惫,不能让众将士们看见。
大军马上就要经历北伐最为重要的一场战争,收拾收拾好神情,周世宗柴荣迈步到府中正堂,以尊华高贵的面容神情,会见诸将。
“陛下!”
国君缓步走入,众将士皆噤声肃穆,站立在两侧向柴荣拜首,恭迎国君上座。
“诸位爱将不必多礼,”
入座后,周世宗柴荣向诸位将领摆摆手,
“此次特意召诸位爱将前来,想必你们心中也应知晓,今日所议之事,是为何事。
诸位爱将,可有何良策?”
即使是边境城池中最为华贵的府邸,也抵不上京城普通重臣的一座豪宅。
周世宗柴荣在此暂代朝廷议事,而一间本就不大的屋中,此时站满了将领——不仅有禁军两司的高级统帅,还有后周北境随征的诸将。
能召集的,尽皆召集齐,只为商议一件要事:
打?还是不打?
摆在周世宗柴荣,摆在众位将领,摆在后周大国面前的问题,现在就这一个问题。
兵家必争之地——燕云十六州就近在眼前,后周的兵锋已经直指幽燕,铁骑蓄势待发即刻便可踏入燕南。
可出人意料的,面对周世宗柴荣的问询,哪怕先前的战争中已经接连取得了如此丰厚的胜利,攻克三关三州不费一兵一卒,毫无折损地就将大军压至燕云。但在场的几乎所有将领,都忽然沉默了。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视线互相交流着,却没有任何人敢开口。
就连以往最无条件支持周世宗柴荣的亲信赵匡胤,此刻也拿不定任何主意。
先前与赵普一番深谈,赵匡胤也已学会任何事情从自己的角度来看:
攻打燕云之事,不是能够轻易决断的,哪怕自己知晓周世宗柴荣之意是想要有人站出来支持攻打燕云十六州,却无法像以前一样轻易站出。
这场战役,后周将要面临的敌人,是扰乱数代中原王朝,南下带来战火与纷乱的契丹大敌。
面对大敌契丹,没人说是害怕或者畏惧,但如此强敌在前,同样的没有任何人敢轻视。
先前北伐的几场战争,可以说都是小打小闹,后周的大军还未真真正正与契丹的强敌正面交手过。
后周虽然自周世宗柴荣以来,已经赢得过数次对外战争的重大胜利。
周世宗柴荣最为仰仗的禁军,再加上“符王”符彦卿的牙军,可以说是后周最拿的出手的战力。
但真要与契丹大军相比,在陆上作战,后周不一定能轻易讨得甜头。
甚至可以说,因为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文化差别,契丹驰骋塞外的骑兵,比后周的铁骑更要骁勇。
与这样的强敌一战,哪怕是后周最有谋略,最为勇武的将帅们,也没人心中有任何把握,一定能够打出胜仗来。
面对这样的场面,在场众将士虽都是口出一言千军万马相随的统帅,却都不敢第一个站出来开口。
因为这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若是战胜了契丹还好,可若是战败了,那要承担的责任,可不是官职、性命能够负得起的。
这一步走错,可能就让后周身陷不复,甚至就是千古罪人。
没人愿意敢冒这个险,与契丹一战,赌注太大了。
“符国丈,此战你打先锋,立了这么多战功。
不知,有何看法?”
见无人开口,周世宗柴荣眼神一瞥,让执掌牙军的符彦卿先来说说。
“先前三关三州,契丹都无甚抵抗,我军才能胜得如此轻松。
但若再继续攻入燕云,燕云十六州,可就是契丹重军设防之地。
届时必与契丹一战,且必是一场恶战!胜负难料。
陛下,征伐燕云之事,需多加慎重啊。”
符彦卿应声答道,这次自己打头阵虽然都是接连取胜。
但这收复的关南之地,与眼前的燕云十六州比起来,无论是战略意义,还是攻取难度,都没有可比性。
燕云十六州乃中原王朝与北方外族的兵家必争之地,契丹先前虽一直未有大的动作,但在不用多猜,燕云十六州定会重军设防。
这关南之地,后周想要收回也就收回了。若是要攻打燕云,契丹绝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必是一场恶战。
“陛下,此次北伐,我军连克三关三州,已是不世之功。
有三关三州为据,严加设防足可抵御北方外敌来袭,无需再多忧虑北方军事。
正好趁大军未有折损,班师回京。
遵照王大人之《平边策》,先讨四方,尽皆收服南地,国力、军力充足,再攻取北方外敌。
如此,最为稳妥。
现今攻打燕云与契丹开战,若后方有何变故,大军不能抽身回防,十分不利啊。”
有符彦卿先开口“态度暧昧”,张永德也随着站出来开口劝阻到,想让周世宗柴荣撤军,不要攻打燕云十六州。
本来北伐之前所定下的战略,就是趁契丹不备,后周尽量收服北面失地,以建立更好的防线,抵御北方外敌进攻。
北方若无忧,则可调转大军,继续遵照王朴的《平边策》,静待时机收服四方割据权势,最后再来将北方外敌尽皆驱逐。
“陛下,符将军与张将军所言有理啊。”
“陛下,先前契丹不做抵御,可能是故设此局,诱我军深入,以在燕云十六州重重埋伏,重创我军。
大周大军尽皆搏此一战,必须小心行事啊。”
“陛下,若是贸然急进,万恐有失啊。”
张永德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能主动站出来献策,那必然说明其是代表身后大部分将领的意见。
无论是从敌军最险恶的威势所担忧,还是从己军最稳妥的策略来考虑,几乎现今在场的所有将领,都反对此时再进军,攻打燕云十六州。
对于达成一致意见的将领们而言:
于私,功绩已经够多了,大可班师回朝,不损一兵一卒,受尽封赏,不必冒险与契丹大军拼杀,以免横生意外。
于公,此时与契丹开战,不是后周的国力与兵力一定能够支撑得住的,不仅胜算不能保证,更有可能前功尽弃。
“你们,都是如此所想?”
听过诸将的想法,周世宗柴荣冷着脸,视线来回扫视着。
显然,诸将的答复,令周世宗柴荣很不满意。
在诸将的口中,不想继续北伐的劝阻,似乎确实有理有据。
可接连攻取关南之地的胜利,却并不能让周世宗柴荣满足。
站在一国之君的角度,这,自然也能理解。
收复关南之地,虽是伟大的功绩。
但燕云十六州,燕云十六州!
摆在自己的眼前,只要身为自己一声令下,最为骁勇的将士们就赴死可将它拿下!
任何一个有抱负、有野心的国君,怎会坐视如此大功绩,在自己眼前白白溜走?
周世宗柴荣的宏愿,便是结束乱世,一统天下。
自己曾对着满朝文武重臣说过:
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现在最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怕一生只做这一件事,收服燕云十六州,就足以让自己名垂青史,为后人传颂!
“.……”
无人答话,都沉默地承受着国君的怒意。
“大军已至城下,怎能剑不出鞘,箭不离弓,空手而归?
不战自退,岂不是要天下人耻笑我柴荣,耻笑我大周?”
柴荣厉声到,后周的大军,已到了燕云十六州的城下。
先前未损一兵一卒,未败一战一阵,更当势头正盛,乘胜追击!
连兵刃都未动,就班师回朝,柴荣与后周,莫不是让天下人与后世耻笑,怕了这契丹!
“既如此,陛下可先回后方,让李将军接应,在后坐镇,我等在前线率军攻打燕云。
若有何变故,陛下则可与李将军发兵策应,如此最为稳妥。”
既然柴荣想要攻打燕云,诸将也不是没有料到。
张永德再次代诸将提议到,让周世宗柴荣先行后撤,与后军的统帅李重进总领后方军务。
前线,就由诸将们来迎敌,与契丹拼死一战。
届时,若是与契丹一开战,周世宗柴荣身在前线,恐会十分危急,诸将无力分身来保。
周世宗柴荣若是安全待在后方,诸将也可尽心尽力一战,无所顾虑。
“大军在此,全军将士为我大周拼死杀敌。
我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只为自己安危担忧?
我若是走了,军心必定动摇。”
摇摇头,
“更何况战事当前,兵贵神速,怎可再继续拖延?
如此,反而给契丹调兵布防的时间。”
周世宗柴荣很是坚决,要打燕云,自己亲征!
“最后再问一次,朕欲攻燕云十六州。
诸将,打还是不打!”
见周世宗柴荣如此坚决,众将士也神色一变。
“此战无论成败,功过皆在我一人。众将不必顾虑!”
“打!”
“打!”
既然国君都已经如此坚决,诸位将领都是久经沙场、历尽生死危难,也不会就真的怕了这契丹。
当即领命,众将士都跪拜在周世宗柴荣面前。
燕云十六州,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