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番争论与劝阻无果后,在周世宗柴荣的旨意下,后周大军将征讨燕云十六州的第一个目标,选定在了——固安。
固安,在何处?
从今日北京最为盛名的大门,往南走一百里地,便是固安。
如此之近,后周大军发兵攻打固安,便是直入燕云十六州境内,真正要与契丹开战。
此战,若能成功收复燕云十六州,那么中原王朝对于契丹的忧虑,将就此终结。有长城为屏障,重重设防线,契丹的铁骑再无法轻易长驱直入,扰乱中原。
此战,若是战败,后周的精锐禁军与地方牙军,都将尽皆败阵在此,周世宗柴荣的安危亦难以保障,契丹可一举乘胜追击,若抵御不利,将是对后周的沉痛打击。
但无论如何,契丹占据燕云十六州,早完事中原王朝的一个心头之患。
此患一日不除,中原王朝一日不得心安。
既然自己的宏愿是要结束乱世,一统天下,中原王朝早晚都要向契丹讨回燕云十六州。
那为什么,不能是在自己手中?
周世宗柴荣心意已决,自心腹之臣王朴离世后,太多的政事压在自己身上,太多的要事需自己亲自去处理。
身负国君之责,使得现在的自己,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与戒备,对任何事都要尽可能地亲力亲为,一人饱受着精神与身体的巨大压力。
这,就是国君,万人之上的国君。
柴荣未将自己的重压告知与任何人,哪怕是最为亲信的赵匡胤,也不知柴荣现今的忧虑,只有自己一人独自承受下。
能力越大,抱负越大,压力越大。
现今,只有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才能稳住周世宗柴荣的心神,给予自己继续领导后周,向着心中的宏愿走下去的决心,为此,大军发往燕云!
定要攻下燕云十六州!
“匡胤,这燕云之地,兵家必争,契丹必严加防守。
你们此次上战场,定不当之前那般轻松,务必多加小心啊。”
“嗯,放心吧。
普姐,你就在后好好统领军队,若有变故,便让守信与审琦领兵前来策应,你自己立刻后撤,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我与重赟在前,万事自会小心。”
“你们就放心吧,我和匡胤不会有事的。
打了这么多年仗,还真怕了这契丹不成。
你们俩,要护卫好普姐的周全啊。”
“你们在前面得胜,我们后方便无甚可忧,去吧,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啊!”
“好。”
赵普身为赵匡胤麾下谋事,对于周世宗柴荣攻打燕云的旨意,亦是很不赞同。
但这位国君总是爱冒风险,众位将帅都劝阻不住,更轮不到下面的这些将士、谋士说话。
此战必定凶险,赵普身居文职,不可能继续跟在赵匡胤身旁随军从征。
考虑到赵普的安全,让石守信与王审琦领兵留下,保护好赵普的安全并守卫城池,若前方军情有变,临机而动,以策万全。
而赵匡胤则与韩重赟一同,虽前军出征,攻打固安。
临行前,几人互相叮嘱几句,无论是在前方杀敌,还是在后方守城,都要多加小心。
同是身经百战的将帅,赵匡胤对于眼前即将爆发的战争,其实心中除了担心与忧虑,还有别样的兴奋与期待。
赵家数代为官,随着中原王朝的动荡变迁,一同经历过这数十年的内外动乱。
赵匡胤自幼受到父亲的教育,不但习武强身,也增得见识,学得抱负。契丹外敌扰乱中原,老一辈的将领们,有许多都是曾与契丹大军真正交过手的,如现今正在军中的符彦卿等。
而晚一辈的赵匡胤等人,虽未曾亲自领兵抵御契丹南下入侵,但也是契丹之乱遗留祸害的遭受者。
谁人不知,是北方的契丹外敌,踏破边关,扰乱了中原的和平,给黎民百姓带来了无尽战火与苦难?
谁人不恨,谁人不仇!
哪个将士,不想驱逐契丹外敌,还中原一个太平盛世?
哪个志士,不想要杀退这祸害,报得心中国仇与家恨!
征讨契丹,亦是赵匡胤年轻时的抱负之一,一腔热血,扫除外敌。
若说平定内乱,征伐四方,是为皇帝的权势、是为自己的功名而战。
那征伐契丹,驱逐外敌,就是真正的为天下百姓,为天下太平而战!
如今,这年轻时憧憬的抱负与机会,终在自己的眼前,心中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期待?
只要攻下燕云十六州,赵匡胤也算是向心中“天下太平”的愿景进了一步,也算是不负年少的志向与抱负!
“走!领军出发!”
“是!”
大军整备完毕,兵锋尽出,盔甲披身,旌旗招展。
攻打固安的这一战,后周全军将士,皆神情肃穆,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周世宗柴荣亲自在前督阵,要看着众将士在眼前为了后周拼杀,为了中原太平拼杀。
大军分作前后,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在前领军,攻打固安城池。
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侍卫马步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在旁护卫,保证周世宗柴荣的绝对安全。
安排得当,大军一刻不停,当即向燕云十六州进发。
固安一战,并无预想中的那般可怕,没有契丹大军层层设伏诱敌深入,一待后周军队进入,就将其尽数扑杀。
固安一战,也果如预想中的没有那般轻松,不仅固安一座城池,固安之后的燕云十六州,此时重重压在后周众将士们的心头,催促着兵士们不断冲杀。
让车辇驶上附近的高坡,周世宗柴荣远远眺望着,要亲眼看着燕云十六州被后周的大军收服。
老将符彦卿沉稳地指挥着兵士们冲向城池,曾令契丹闻风丧胆的“符王”,再次与契丹交手。张永德更亲在阵前弯弓搭箭,射杀城楼上的敌将。
目力所及,坚定地站于车辇之上,周世宗柴荣的视线,远远越过了眼前的固安城,望向了后方的燕云疆土。在这长城之后,关边之下,曾经的数个王朝,无数的将士们,将自己的鲜血流在这燕云北疆,只为护得身后中原的一世太平。
一旁赵匡胤的视线,也随着周世宗柴荣的目光,一同望去。
无数的名将,曾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刻在这北境,让后世所瞻仰。
握紧了手中的浑铁杆棒,自己也多想上阵杀敌,亲手攻下城池,将燕云十六州收复。
但自己现今最重要的使命,是护卫周世宗柴荣的安危。只要周世宗柴荣在一日,离结束乱世,天下太平的宏愿就会更近一步。
身前的兵士倒下,自己又再冲上。
自己负伤倒下,身后的兵士又再冲上。
兵士的鲜血沾染了统帅们的盔甲,一场恶战,在固安城池打响,攻城与守城的两军僵持着,为了这燕云十六州的寸土之地尽力拼杀!
这燕云十六州,值得无数的兵士为它拼杀!
箭雨蔽日,喊杀震天,尸首满地,鲜血涂城。
这就是最血淋淋地战场,固安守将拼死坚守,后周大军亦不可能后撤一步。
双方不顾性命地厮杀,只求一个最后的胜负。
“报————————!”
终于,从早杀到晚,远方的天色逐渐暗下,战场的喊杀与惨叫声,也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一旦拼杀声落幕,也说明两军已经分出胜负,众人心情焦急地等候着前线回报。
前方的兵士急匆匆跑回来回报军情,虽沾满了鲜血,脸上还是带着胜利的喜悦。
“报————————!
陛下,我军已攻下固安!”
欣喜地喊到,跪拜在周世宗柴荣的车辇前,神情激动万分。
一场苦战之后,不知大军付出了多少兵士的性命作为代价,符彦卿与张永德,终于是不负周世宗柴荣的旨意,率领后周大军将固安城池攻破,赢下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第一战!
胜利,是对士气最好的鼓舞,也坚定了后周能与契丹一战的决心。
“胜了!胜了!”
“我军胜了!”
“好!”
听得胜利的喜讯传回,当即便在军中炸开来。护卫周世宗柴荣安危的众将士的目光,都望向了固安城池,隐隐可以看到前方两位将军已领军入城,将大周的旗帜,插在了城墙之上。
旗开得胜,众人喜出望外,脸上尽是欣喜与激动。
后周的旗帜,中原王朝的旗帜,终于是插回了燕云十六州!
“噗————————————!”
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久站在车辇周世宗柴荣刚道一声“好”,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身子失力般地向后倒去。
“陛下!”
“陛下!”
“快!传御医!”
“陛下!”
国君柴荣突发的状况,令众将士猝不及防。
才刚听到前方战事的喜讯还未缓过神来,谁知又立马亲眼看到国君的病危。
鲜血染红的车辇的帷幕,护卫在周世宗柴荣身旁的赵匡胤与韩通,顿时都慌了神,完全没有料到此事的发生,在战前从未有人知晓过柴荣身上有任何病疾。
立即召集军医前来,同时引导侍卫们保护好周世宗柴荣的安全,准备护送国君回撤。
“燕云……”
只感觉身子止不住地向后倾倒,望着充斥入眼的残红色天空,脑海中一阵眩晕,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在合上眼前,柴荣模糊的视线看到赵匡胤与韩通自身旁两侧连忙搀扶住自己,止住了身子的倾倒,并张嘴焦急地大喊着什么,自己却是听不清了。
双唇微微张合,周世宗柴荣仍在念叨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宏愿……
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