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后,赵匡胤如约对与李继勋的交谈闭口不言,赵普也并未再多提及此事,赵匡胤也不问赵普当时离去后去做了什么,大军就这样启程,南下回京。
而军中官职较低的韩重赟等三人,更与下层将士多有接触,有所听闻军中的谣言,但都被赵匡胤开口警告,不得擅自乱传,只能装作不知。
事关国君的安危,军中如此造谣,一是扰乱大军军心,二可被认作是蓄意谋反!若是传到了国君柴荣的耳朵里,真的追究起来,可是死罪一条!
谁都不想为了这几句风言风语,就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冒险。
而且没有周世宗柴荣的旨意,众位将帅还不能擅自去追查,这军中的谣言究竟从何传起,还无人知晓。若是真的将动静闹得太大了,必然传到周世宗柴荣的耳中。国君本就病重,一但被此事乱了心神,就更不能好好养伤,反而加重了风险,将谣言坐实。
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周世宗柴荣平平安安送回京城,这样谣言再盛传,也会不攻自破。
不知其他将领是否知晓了,但班师回朝的行程中,一日又一日,众将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军中的谣言恐还是慢慢扩散开,而周世宗柴荣现今的病情到底如何,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
就算是诸将与柴荣私下关系里最为亲近的赵匡胤,碍于现今这情形,也不敢再私自拜见柴荣,免得被人在背后留下把柄与中伤。
能够将周世宗柴荣护送回京,让国君养好伤病,再率后周大军出征么?
赵匡胤在心中问到自己,亦不敢肯定,心情愈发不明朗。
“到何处了?”
平平稳稳,不紧不慢行进的龙辇,为了使周世宗柴荣在路上也能好生安养,不受外界打扰,重重厚厚的帷帐,将车辇内部与外界隔绝开来,外面护卫的众将看不到帐内的任何情况。
听得帷幕内有声音传出,周世宗柴荣开口问到,赵匡胤在旁也听不太真切。
这语气,不知是病情有所好转了,还是真的病情加重。
“陛下,快到了澶州。”
护卫在车辇附近的众将,骑马缓缓而行,都离得有些距离,以免惊扰到国君休息。
唯有殿前都点检张永德,身为军中的最高掌权者,又是后周最可靠的功臣,才唯一有资格在车辇近前,轻声应答周世宗柴荣的问话。
“澶州?”
“嗯,今日便能到澶州城。”
“.…..”
大军赶了数日的行程,早已远离了前线,也未听符彦卿与慕容延钊等人有军情传来,契丹并未趁势追击,三关三州尚且安稳,护卫周世宗柴荣回京的大军,算是已经脱离了战场的危险。
听得张永德的回话,帷幕内的柴荣忽又沉默了。
“大军先在澶州休整吧。”
“遵旨。”
许久后,周世宗柴荣才又开口答话,下旨让大军在澶州暂作休整,不急着直接回京城汴梁。
稍稍迟疑片刻,张永德领了旨意,随后一策马,缓缓骑马来到一旁。
给同样密切注视着这边情况的赵匡胤使了个眼色,后者也当即慢慢御马靠了过去,听张永德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给自己。
“官家有旨,大军在澶州暂作休整。
你先去澶州,告知当地官员,各项事宜,早做准备。”
“不直接回京城么?”
“不,你快去吧。”
大军到了澶州,离京城的路程已没有那么远。
周世宗柴荣现在却忽然说要在澶州城中暂作休整,不知是否真的是病情加重,无法再继续赶路?
张永德现今身边最为相信的,就是与自己一派交好的赵匡胤。将方才周世宗柴荣的旨意转告与赵匡胤,让对方领人先行一步,为大军到澶州城池休整,周世宗柴荣到澶州安养提前做好准备。
“是!”
不再多作猜想,领命后,点了三五亲信,赵匡胤快马加鞭赶去澶州。
随后,护卫周世宗柴荣的大军浩浩荡荡行至澶州,澶州城中所有官员都尽皆到城门来相迎。
在赵匡胤的吩咐下,匆忙之间,也已经提前为国君准备好了暂时的居所,城中官员尽皆来拜,还有城中所有的郎中,都被召集到一起,只要国君一开口,立即倾力为国君提供一切所需。
众人的心都悬着,生怕周世宗柴荣有何意外。
“陛下,澶州到了。”
大军在城外驻扎,张永德与诸将亲自将周世宗柴荣护卫进城。
隔着帷幕开口提醒到,龙辇即将驶入澶州城中。
“将两侧帷幕掀开。”
“是。”
车辇缓缓驶入城门,怕惊扰到国君休息,众臣子都恭恭敬敬站列在两侧,低头迎接周世宗柴荣的到来,却不敢随意出声。
撩开了龙辇两侧的帷幕,周世宗柴荣卧躺在车中,静静地望着澶州城的城墙。
当初,太祖郭威方建立后周,继位者还未定下。
自己身为最受太祖郭威器重的义女,并未选择留在京城稳步发展,而被远派到朝堂之外,就是到了这澶州来任事,以更好地锻炼、磨砺自己的能力。
就是在这澶州,周世宗柴荣没有辜负太祖郭威的期望,培养出了自己幕府的势力——王朴、赵匡胤、韩通以及一众亲信,扩大了自己在地方与朝堂上的势力,树立起瞩目的功绩。
待到太祖郭威病危,自己急急领命自澶州回京。
而在郭威驾崩后,自己便继位,成为后周第二任国君。自己在澶州培养出的一众亲信势力,也不负所托,在自己在位的这几年期间,都升迁为权臣、将帅,倾心辅佐自己,为后周立下文治战功,让自己得以稳固政权,并且征讨四方,去实现自己的宏愿。
时光流转,数年过去了,周世宗柴荣未曾想到,自己再次回到澶州时,竟会是以如此姿态。
在群臣肃穆的注视中,载着国君周世宗柴荣的车辇,就这样缓缓驶入了澶州城。
“张将军,下官已为陛下准备好住处,请各位将军随我来。”
“好,我亲自护卫陛下前去。
匡胤,韩通,你们二人去城外好好整军,勿要惊扰到城中百姓。”
“是!”
让赵匡胤与韩通去安置好大军,张永德亲自带人护卫周世宗柴荣到住处,让国君先好好在澶州城住下。
看着车辇缓缓离去,赵匡胤心中隐隐担忧,与韩通久久驻马在原地,都不愿离去。
在统帅张永德,与澶州城官员的悉心安排下,周世宗柴荣入住府中。
安置好后,派人手负责照料周世宗柴荣的起居,众人都恭恭敬敬离去,无人敢擅自打扰国君的休养。
一路行程,患病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周世宗柴荣自己最为清楚。
“魏宰相,信中所言如何?”
护卫周世宗柴荣的大军已经一日日近了的京城,汴梁,宰相魏仁浦的府中,聚集了后周当朝最有权力的几位大臣。
自周世宗柴荣在阵前突然发病后,张永德不敢有任何托大。
每过一日,都亲写书信,将当日周世宗柴荣的情况细细记下,再派亲信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告知与后方主持大事的魏仁浦。
周世宗柴荣的情况,汴梁城中的朝堂事务,宰相魏仁浦也不能只手握权。另几位朝上的权臣,也都已知晓,十分忧心于国君的情况,向魏仁浦问到信中的内容。
“陛下……”
细细看过最新送至京城的信中的后,这位历尽太祖与世宗两朝,为后周尽心尽力效命、经历过无数变故的老臣,形容枯槁的手忍不住颤抖,手中的信件也拿不稳滑落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病危了……”
缓缓开口说出了这几个字,老臣魏仁浦仿佛神魂尽失,双眼空空无神。
不过,这都是几日之后,张永德所写的信件,传回京城时所发生的事。
再转回澶州城中,周世宗柴荣在府中暂歇,不知是否是因为数日的奔驰,或是其他的缘故,已经使柴荣感觉到,事情似乎已经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了——自己的病情,比起启程回京时已是更加严重。
再继续往汴梁赶路,周世宗柴荣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自己的性命,关乎现今后周一国的国运。
这些时日独自在车辇之中,周世宗柴荣也并非只是休憩,早已为会发生的所有情况都做好了一切的预想。
为了应对最坏的情况真正发生,现在,必须先在澶州城暂时落脚,自己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心腹之臣王朴在世上,曾经再三提醒过自己,要提防、戒备朝中的权臣,自己的亲信。
周世宗柴荣相信自己有能力能够驾驭下臣,但也知晓,一旦身为国君的自己有任何变故,那么后周便可能迎来比外地来袭,更为危险的内乱!
自己,曾不以为然。
直到大臣王朴的离世,令周世宗柴荣有所警醒。
而现在,自己突然病重,性命垂危。
看来,还真是被他给料中了。
不过就像王朴离世前,哪怕病重也要让国君警醒。
哪怕自己真的病危,周世宗柴荣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后周离开了自己,也能继续走下去。
独自躺在床榻上,周世宗柴荣将一个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布袋子,拿在了自己的手中,缓缓将其打开。
布袋打开口,一块三尺多长的木牌,出现在了周世宗柴荣的眼前。
木牌上,只写了短短的五个字。
这便是被后世记载于历史中,五代十国的乱世之中,最为蹊跷,最为有名的一块木牌——点检做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