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宗柴荣,在张永德、赵匡胤、韩通三将的紧密护卫下,载着国君病重身躯的车辇,终于在大臣们焦急的等待中,回到了京城汴梁。
大军出发仅月余,就连克三关三州,一直打到了契丹重兵布防的燕云十六州。
可以说,这本该又是后周征伐天下的一次大胜!
但这一次,诸位臣子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为大军凯旋所庆贺的喜悦。
以宰相魏仁浦为首,满朝文武跪拜在队伍两侧,恭迎国君周世宗柴荣回京。
终于是强撑着身子回到了京城汴梁,柴荣立马被送回了宫中,所有的御医日夜不离地守在国君的寝宫,不计一切代价,帮助周世宗柴荣养好伤,看能否痊愈。
不过周世宗柴荣自己,却似乎早已认定了病情已经积重难返,在后宫之中,也接连下了数道旨意:
先立符彦卿的二女儿为新皇后,当初周世宗柴荣听取王朴的建议——与朝外的地方豪强交好,便取了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曾为皇后却已早早离世,如今柴荣再立二女儿为皇后,想要以此来稳住符彦卿这一最为豪强的地方势力:
你女儿是皇后,大家便都是一家人,在柴荣病故后,不想让符彦卿再有动柴氏天下的念头,也让其继续为自己镇守住北疆,抵御契丹来犯;
其次,宰相魏仁浦外,周世宗柴荣又接连任命了几名宰相,这些都是自己尽心挑选过,或能力出众,或忠诚可靠,最重要的是,这几人都不是会结党营私的权臣:
一旦自己病故,魏仁浦便代为宣旨任命,让几位新宰相上位。这位曾历尽太祖与世宗两朝的宰相——魏仁浦,如今也年事已高,再多有几名可靠的文臣来与魏仁浦共同执掌政权,更分担压力,以防变故,也可形成多方辅政,避免某一权臣在朝上的势力独大;
之后,就是再一次当着满朝文武下旨,落实了对李重进、张永德、韩通、赵匡胤几人在军务、职位与兵权上的调衡,并且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对其做何改动:
身为国君,尤其是在五代十国这乱世之中做国君,在皇权将要发生意外的交接之时,最为担心的,就是武将夺权。这数十年的数次的政权更迭,几乎都是由武将作乱,才导致了这天下乱局。唯有周世宗柴荣亲自设好的局面,才能将这些权手通天的内亲、外戚、将帅、亲信,勉勉强强制衡。
而这对朝内朝外,文武的,都只是为了保证一件事——长女柴宗训,被周世宗柴荣立为太子——储君之位,一旦周世宗柴荣未能挺过此次病重,这名年幼的女孩,就将成为后周的第三任国君。
这位年仅数岁的年幼国君,在自己走后,即将面对文臣武将,朝内权臣朝外豪强,周世宗柴荣自然希望能留给她更好的助力,而不是更多的危险。
“二姐。”
京城内,知晓国君与随行的诸位将帅都回京后,赵匡义早早结束了一日的事务,来迎接二姐赵匡胤归府。
只有几名护卫随行,赵匡胤与赵普二人回到了赵府,脸上的神情可都不太好看。
“匡义。”
应答一声,赵匡胤与赵普下马,让护卫们各自离去。
与二人一同归京的韩重赟、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却没有趁此机会来赵府聚上一聚。
经过前一次被周世宗柴荣的责问,深知现今局面的紧迫与压力,任何“蓄意”的“小动作”都不能有,不能被别人抓住任何的“把柄”。
不然,又会有人趁机给赵家找事,让赵匡胤“惹祸上身”。
“二姐,我已从朝中其他大人那里听说了,二姐现今已经殿前都点检了,恭喜啊。”
笑着将赵匡胤与赵普迎入门,赵匡义笑着向二姐恭喜到,不过是又一次出征,赵匡胤就又被提拔。
自周世宗柴荣继任皇位,身为其亲信的赵匡胤,也才算是正式走入自己在后周的朝廷与军旅生涯。
短短数年时间,赵匡胤多次被破格接连提拔,从一名禁军的小官,到殿前都虞侯,再到都指挥使,最后终于是坐上了殿前司的最高职位——殿前都点检。
仅用了几年的时间,赵匡胤就走过了父亲赵弘殷通过几十年的摸爬滚打,才攀得的高位,甚至还坐上了父亲都未曾企及的高度——殿前都点检,成为执掌禁军一司的最高统帅。
为将者,为帅者,不过如是。
只不过,家人们只知坐上高位的权力与荣耀,却不知在这背后的艰难与危险。
“此事,不必过多高兴,现今还是低调些吧。”
虽然已经登上了高位,但赵匡胤在这特殊的时期,可不敢有任何的高兴。
国君周世宗柴荣病危,即将给后周带来一场自太祖郭威立朝以来,最大的动乱。
哪怕是已经身居殿前都点检一职,也丝毫不能为赵匡胤带来任何的安心与保障。
“匡义,这段时日,朝内可有何变故?”
“这段时日…….自大军出征,朝内皆由魏宰相…….
官家病重的消息,众位大臣也是数日前才尽数知晓,有魏宰相稳住朝政,倒是并未有何……”
将周世宗柴荣病重的消息捏得死死的,不想让朝臣过早的有任何担忧,直到柴荣真正归京,以病重的国君之躯,也能压下这暗潮涌动的朝政。
“二姐,官家真的……”
只听得朝内的其他大臣说起一二,其实许多官职较低的臣子,都如赵匡义一般对周世宗柴荣情况并未有很细致的了解。
向二姐赵匡胤问到,这几位将帅此次陪同柴荣亲征,肯定知道一些实情。
“唉。”
深深叹了口气,赵匡胤没有作答。
脸上与心中都只有沉重的忧虑,周世宗柴荣病重,到底会为后周,会为赵家,带来怎样的变故?
“宗训……”
龙榻之前,一位幼小的女孩,在一位身着华贵服饰的女子陪同下,跪在周世宗柴荣面前
“呜呜呜……”
这位幼小的女孩,便是周世宗柴荣所历的储君——柴宗训。
但此时的柴宗训,年仅七岁,尚且懵懂无知。
“宗训,别哭了。”
女子一边安慰着年幼的女孩,一边偷偷摸着自己的眼泪,此女便是周世宗柴荣刚刚立的新皇后——符彦卿的二女儿,年仅二十余岁。
周世宗柴荣此时年龄已经不小,但为何膝下的储君如此年幼?
个中缘由,还要追溯到前朝之事。
当年太祖郭威兵变建立后周时,后汉隐帝刘承祐为打压郭威一党,便将郭威与柴荣的家眷尽数抓捕杀死。
最后,刘承祐也用后汉王朝的覆灭,还了这条血债。
但也因此,周世宗柴荣的几位长子长女,都早早过世,这才导致现今膝下最年长的儿女,也不过是七岁的柴宗训。
若周世宗柴荣此次病故,这位年仅七岁的新皇帝,与一位二十多岁的皇太后,就将作为后周大权的执掌者。
“今后…….大周就由你…二人…….”
躺在床榻上,周世宗柴荣此时脸色惨白,看着气息已是见出不见进,吃力地想要交代最后的嘱托。
精神恍惚间,周世宗柴荣的脑海中,似乎忽然回忆起了,自己继承皇位,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
当时,义父郭威年事已高,也是躺在这皇宫的床榻之前,说着临终的嘱托,自己与李重进二人,就跪在这床前听旨。
老臣魏仁浦,就如现今这般,站在一旁,送后周的国君最后一程。
谁曾想,自己当年意气风发,抱负满志,执掌大周政权期间,立下无数的功绩,震慑外敌,国泰民安,怎会突然间,自己就将不久于人世?
自己,当初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许下豪言壮志:
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继承义父郭威的遗志,发扬后周一朝的国威,用三十年,实现自己一统天下,结束乱世,天下太平的宏愿!
六年!仅仅只在位六年,周世宗柴荣高平之战北御外敌,三征南唐攻取淮南,大军北伐收复三关三州!
如此功绩,哪怕只完成一项,就足以宣扬这位国君的“不世之功”,载入青史,为后人传颂。
可六年!自己却只有这六年!
这抱负、这宏愿,马上就将从自己的眼前无情地溜走,自己再也无法去实现!
不甘!不甘!不甘!
周世宗柴荣此时,并不悲痛或伤感,心中只有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三十年,不,再十年,自己定能一统天下,结束乱世,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只可惜!
“噗!”
“陛下!”
一口鲜血,伴随几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唤尽了柴荣心中最后的不甘。
后周的这位国君,继位时,方三十三岁,正是一人最有能力、最有野心的年华正盛之时。
而继位之后,用短短数年的时间,就将中原的政权稳固下来,收复淮南之地与北方三州,极大的壮大了后周的国力,让四方外敌忌惮。
除此之外,柴荣澄清吏治,选才纳谏,订书史,修乐礼,让国内国泰民安。
一生功绩,不可尽数。
五代十国,这在华夏历史持续了数十年的动荡与纷乱,为黎民百姓带来无尽的沉痛,终于在后周一朝,柴荣一朝,慢慢走向了繁荣与安稳。
柴荣——称得上是“五代十国第一明君”。
显德六年六月十九日,柴荣因病在开封万岁殿驾崩,终年三十九岁,在位仅六年。
八月,谥号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
十一月,葬于新郑陵上村的庆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