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终于到了调任去往宋州的日子,不得不启程了,赵匡胤简简单单收拾好了行李。
这次回来,先是周世宗柴荣的丧事,后是妹妹赵匡义的喜事,再有各种朝上、军中的事务,一直都忙忙碌碌地,也没能好好在家中多待几日,就又要离开。
而且,赵匡胤此次离开,也是与往常的情况不同。此次,既不是自己出行,也不是随军出征,而是被他人施压从京城“赶走”。
临走前,赵匡胤也没什么多的可做,只是多多关心了一番母亲杜氏,如今丈夫已经不在,几个女儿,又都陆陆续续走出了家门,剩母亲杜氏在赵府孤单着由一些下人们照顾起居。
身为女儿,赵匡胤不想让母亲为自己的情况担心,于是和三妹赵匡义、赵普等人,很多事情都瞒着母亲。
不过,赵家数代为官,杜氏虽只管家事,但对朝上的风声,外面的局势,也稍稍知道一些。哪怕不知道详细的事,也知晓审时度势。
既然女儿不想让自己多忧心,身为母亲,便也相信女儿们的能力。
膝下这几名女儿,都有能力,有志向,如今都坐上了高位。做母亲的,不给她们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你们不用多担心我,赵普,在外面,万事你多替匡胤留意留意。”
现今赵弘殷已经不在,家中论辈分还长于赵匡胤的,就只有这特意认下的宗亲——赵普。
时至今日,赵普不仅是赵匡胤的谋士,更与赵家是一家人,只有拜托她多多在旁帮赵匡胤的忙。
“放心吧,夫人。”
“母亲,保重身体。
我与普姐此去不会有什么事,过不久,便会回来的。”
笑着宽慰母亲,不知赵匡胤是真的不觉此行有何危险,还是只做安慰之语。
“嗯。”
赵匡胤亲自搀扶着母亲,府中下人们陪同者,就将赵匡胤与赵普二人送到了府门外,目送两人离去。
果如赵匡胤先前所安排,为了不多生事端,免得他人再遭牵连,今日门前没有任何人来为赵匡胤送行。
只一队护卫的人马,护送赵匡胤与赵普二人,就自赵府启程往宋州去。
身为执掌禁军一司的将帅,离别时竟如此冷冷清清,毫无排场,恐怕也是没别人了。
不过,赵匡胤也并不因此有所不满或伤感,反倒是有一丝庆幸。
自幼跟随在父亲身旁,见惯了官场与军旅中的人情冷暖,世事变迁。
官场沉浮,无论是身居再高的官,手握再大的权,有升迁,就有贬官,起起伏伏,升升沉沉,这才是常态。
自自己辅佐周世宗柴荣登基以来,赵匡胤一直深得柴荣的器重和偏爱,不断为后周立下大功,更不断被柴荣破格升迁,就这样激进地浮在表面。
赵家风头太盛,在风口浪尖,被人盯上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此时正好被韩通打压,赵匡胤出去避一避,让赵家势弱一头,在这敏感时期好好过渡,也未尝不是好事。
“匡胤,真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走了?”
可虽然赵匡胤如此看得开,有些人的心中却不会开心。
出汴梁城的路上,茶坊的二楼,张永德在暗中看着赵匡胤与赵普的车队离去,显然对这样的情形不是很满意。
自己从殿前都点检退下位来,心甘情愿让给了赵匡胤,没有丝毫的不悦或是不甘。
这是为何?
就是因为自己认为赵匡胤是自己一派的人,自己与赵匡胤谁当这个殿前都点检都一样,只要能将殿前司的权力还握在手中,禁军就还有张永德与赵匡胤一派的位置。
可现在呢?
因为周世宗柴荣的安排,两司的争斗中,一开始殿前司对上侍卫司就落于了下风。
可赵匡胤不但不主动率殿前司去与侍卫司相争,如今反被韩通骑在了头上,毫无怨言,就这样忍气吞声地走了?
赵匡胤现今可是殿前司一把手,是殿前司的脸面,就如此被侍卫司二把手压着,别人会如何看待赵匡胤,会如何看待殿前司?
张永德在大事当前是没主见,但自认若是韩通敢如此来惹自己,定要那韩通好受!
“匡胤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张将军,放心吧。”
一旁的慕容延钊宽慰到,虽然自己也不清楚赵匡胤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以共事这么多年对其的了解,赵匡胤遇事果断,心思缜密,常有奇谋。
或许,真的是有何奇策,来应对与韩通的斗争,只是不好与众人说,或是不想让众人也惹上麻烦。
“唉,可匡胤一走, 万一那韩通真的要闹出什么事来,咱们就更被动了。”
在张永德的眼中,韩通做这些事,肯定与那李重进脱不了干系。
韩通打压赵匡胤不过是“试试手”,早晚那李重进也会与自己争起来。而赵匡胤,就是自己这边最为得力的助手,但却被李重进那边的二把手,给弄了下去……
情况很糟啊……
“张将军多虑了,京城还有我在,韩通还不敢拿我们殿前司怎么样。”
韩通与赵匡胤之间到底为何会突然开始明面上的争斗,其实知道实情的人很少很少。而本就很少的人中,对这件事起到最推助的两位,还已经不在人世了。
真的是为了李张二人争权的铺垫?还是侍卫司与殿前司的争衡?
如张永德这些人,再多想,赵匡胤也不会去管。
现在最要关心的,就只是自己与韩通之间的相争。
并不知晓张永德心中的忧虑,一队人马不紧不慢地到了汴梁城门,虽此次行程并未张扬,但守城的将士见到殿前司的将帅,还是禁军中最赫赫有名的赵匡胤,皆肃然起敬,为赵匡胤送行。
“哦?万万没想到,今日,还会有人来送我。
而且,会是你。”
御马出了城门,赵匡胤忽然发现,今日原来并非没有一个人来给自己送行。
居然有一人骑马正挡在城门口,拦住了队伍,特意来“送”自己。
“哼。”
面对赵匡胤的“惊喜”,韩通冷哼一些,眉眼尽是不屑。
今日,满朝文武,都不敢来相送。新官家与皇太后,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唯独韩通,这“罪魁祸首”,敢来拦在自己的路前。
说是“送”,不如说是来“驱赶”。
看来这“韩瞠眼”,还真是要亲眼看着自己出了汴梁城城门,才会安心。
拦在路中间,一副心高气傲,尽显威势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摆这道架子,宣告已经压过了自己一头。
“韩将军,想当初,我赵匡胤也不是有意要与韩将军相争。
这些年,也从未主动与将军结何仇怨。
韩将军,怎就如此记恨我?”
正好二人难得有这样“正式”见面的机会,赵匡胤也不急着走,神色一沉,正声趁此机会向韩通问到。
最早,二人初识时,是在太祖郭威帐下,二人设台比武。
想起来,那时应该也不是自己主动挑事,就算当时打了个“平手”,自己身为一个“新兵”,拂了“将军”韩通的面子。
真要论理,那也是她自己没本事,没有胜过自己。
可谁能想到,就从那时开始,韩通一直记恨自己到现在?
自己这些年混迹军旅,赵匡胤可以与殿前司还有侍卫司中很多的将领关系都不错,唯独对韩通——对方主动向来与自己不和的,就只能说是“冷漠”以待。
韩通恨自己就恨自己,但赵匡胤也从未细究缘由,也从不去主动招惹对方。
这两位,同是周世宗幕府走出的左膀右臂,共事多年,同混军旅。就算真的脾气、性子不对付,但同事一君,怎么说也该给些面子。
可二人不仅不是好友、战友,在周世宗柴荣死后,如今更反倒落成了仇敌,真是可笑。
“不死不休。”
为何会与赵匡胤变成这样?韩通不愿也难得细说背后的种种原因。
是最初的不满?后来的嫉妒?
还是李重进的挑拨,王朴的密言,柴荣的嘱托?
恨一个人的原因,可以是私怨,可以是公愤。可以是心生不满,可以由外人添说。
原因,可以有太多太多,韩通与赵匡胤真要在这说道论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清说不尽。
但两人最后的结局,却可以很简单。
四个字,道尽一切。
不死不休!
先前还只是是在新官家与皇太后,私自状告赵匡胤的罪状。
如今,当着赵普,还有这么多将士的面,韩通一句“不死不休”,已经将两人恶化到极点的关系挑明。
这,就是“韩瞠眼”的做法。
与赵匡胤,不死不休!
“好!”
面对韩通的主动示威,赵匡胤的眼神也凌厉起来,二人对视,这是在战场上拼杀,面对敌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韩通主动将局面挑明,赵匡胤也不会怕了她!
恐怕真会如王朴所忧心的那样,真的到了这个局面,韩通与赵匡胤,只能活一人!
而谁,又能活下来?
“慢走!”
“多谢!”
二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客客气气”与对方说话。
韩通驱马让到一旁,赵匡胤等人再次启程,擦身而过,慢慢离开了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