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赵匡胤帐前,不容许任何人进帐打扰到都点检休息,赵普代为主持着军中事务。
今夜,陈桥驿的军营中灯火通明。
即将兵变的消息,或者说是拥立统帅都点检为帝的军令,立即从上至下传达到全军,但不容易透出军营外半点风声。
头上的众将领们虽然都达成了共识,但更为重要的是,全军上下能否齐心。
但出人意料的,面对这场即将爆发的兵变,军中的下级将士们竟没有任何的反对声音!
大事当前,军中为何会出现如此顺心如意的局面?
此事缘由,最早,还要追溯到当初周世宗柴荣初继位,同样亦是赵匡胤第一次立下功名的高平一战!
那一战后,赵匡胤最大的收获,不是初登禁军的高级将领之列,不是第一次向天下昭告了自己的威名,最大的收获,是周世宗柴荣让赵匡胤替自己整治禁军!
禁军,中原王朝,皇帝执掌下的最顶端战力。
时至今日,放眼天下,禁军的实力更甚从前。
当时,赵匡胤的职位尚低,哪怕奉命整军,也触及不到禁军中最顶层的职位。
但同时也为赵匡胤提供了另一个机遇,禁军中下层的军官,几乎都是由赵匡胤一手提拔、任命。
这些人,或是赵匡胤早年间混迹军旅所交结的,或是其父赵弘殷所相中要的,亦或是帮助张永德所栽培的。
无论如何,这些被提拔上来的大批中下级将士,都对赵匡胤有所感恩。
周世宗柴荣曾告诉过赵匡胤,在这动乱的年代,所谓的建功立业、匡扶天下,不过是赵匡胤这些出生优渥、权贵子弟的人,才会有的“梦想”。
更多的这些出生卑贱,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兵士们,大都是遭逢战乱、家破人亡,不得已被逼上了军旅,他们所面对的,只是想活过今天,多一些赏钱的“现实”。
而赵匡胤,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跻身将领之列,哪怕是只是中下层的将领、军官,也让他们对未来多了一个盼头。
就像周世宗柴荣,给了赵匡胤一个机会,让其正式涉身禁军的最中心权力。
经过那一次整军,在当时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来看,是周世宗柴荣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整治后的禁军势力大增,为自己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赢下了数场战争,拓展了后周的版图。
但在如今的局势再看,赵匡胤借此大量笼络人心,为赵家在禁军打下无可动摇的坚实基础,他们成为了赵匡胤与赵家最为坚定的拥护者!
而伴随着这些年继续在军中的发展,赵匡胤凭借自己不断升迁的职位,以及在军中一次又一次传开的威名,培养亲信,体恤将士,治军严苛,赏罚分明,与父亲赵弘殷一直在禁军中经营着赵家的势力。
不断耕耘着在禁军中底层的坚实基础,更往上触及禁军中的顶层势力。
平日里还看不出什么,若一旦发生任何变故,他人才会忽然发现,赵家的势力,居然已是如此庞大!
身为后周两大权臣之一的张永德,在李继勋等人的劝说下,主动与赵匡胤交好。
通过与慕容延钊联姻,殿前司的一二把手,如今可都在赵家手中。
石守信、王审琦、韩重赟等几位结义兄弟,也跟随赵匡胤建立大大小小的功绩,坐上了高级将领的位置。
而这些人,他们还有不少亲信,大事当前,都愿意附属与赵家。
而且,不只是殿前司,侍卫司中,也有如韩令坤这般与赵家交好,或是当初被赵匡胤提拔,后升入侍卫司将领之列者,不在少数。
不得不说,周世宗柴荣达成了自己预期的那样,培养亲信赵匡胤为首的赵家势力,成为了可与李重进、张永德分庭抗礼的一派势力。
更可以说,王朴当年的担忧,十分的有远见、有必要。
赵家紧紧掌握了兵权,从上至下,势力庞大。
虽论资历、论地位,赵匡胤比不上李重进、张永德这两位,但若论在世宗朝谁最在禁军中得势,那莫过于赵匡胤!赵家!
正是这数年来,各个方面的悉心经营。
此刻,赵匡胤所率的大军,才会如此齐心!
拥护赵匡胤发动兵变,夺取皇位!
到时,赵匡胤做了皇帝,那拥立赵匡胤建立新王朝的这些人,自然也是立了功,有封赏!
比起去与敌厮杀,还不知能否安然活下,拥立将军改朝换代,还可趁机进了进城掠夺一番!能得到钱财、封赏与诱惑大得多!
威逼利诱,全军齐心!
此刻,唯独这烛火隐约的大帐之中,这场兵变中最关键的人物,对帐外发生的一切,还觉然不知,兀自宿醉。
“掌书记。”
此时,一名兵士忽然急匆匆跑来,到赵普面前禀报情况。
“何事?”
“有一人想要入营求见掌书记。”
“谁?”
“不知,只知是京城来的。”
“速速带来!”
一问,赵普随即眉头一皱,莫非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怎么此时有人从京城赶来?
“普姐!”
还不待赵普多想,来者迫不及待快步跑到近前,自己也立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匡义!你怎么来了?”
本该在京城的赵匡义突然到来,让赵普略显惊愕。
“兵变之事,我都已知晓。
京城中有石大哥与王大哥在,一切当无虞,普姐不用担忧。”
快速地将事情原委与现今京城中的情况告知一番,除了赵匡义连夜赶来让赵普有些意外,其他似乎都还在计划之中。
“普姐,我二姐现今就在帐中?”
看向了大帐,帷幕紧闭,仿若与忙碌的外界全然隔绝开来。
“是。匡胤先前醉酒,现在宿醉于帐中,不好进去打扰。
兵变之事,还未告知与她。”
“要是普姐不便,就让我进去叫醒二姐。
如今大事在前,将要兵变,应当早早告知于我姐,也可一同商议,更好行事!”
说罢,赵匡义就要往帐中走。
自己从王审琦口中得知,陈桥驿处,赵普与众位将领谋划兵变一事。
唯独自己二姐赵匡胤,因为醉酒歇息,不便打扰,并未得知兵变之事,都有赵普等人来主持。
这么大的事,拥簇者们都如此忙碌地筹备着,兵变的主角,却还毫无知觉?
可能赵普等人碍于军令或其他约束,不敢擅自打扰赵匡胤休息。
但身为妹妹的赵匡义,可全无这些顾忌。自己匆匆赶来,自然就可将二姐赵匡胤叫起。
其实不只是赵匡义,也有许多人提议赵普,早早将在帐中安歇的赵匡胤叫醒,告知与对方,早做准备。
可赵普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不急,将赵匡义拦了下来。
“匡义,勿急!你就如此,不放心你二姐?”
“可……”
信任,对于二姐,自己自然是信任。
可大事临头,二姐居然醉酒安睡!
这……
“匡义,说起兵变……
我们这些人,没人比她更清楚!”
当初,后周太祖郭威夺取后汉政权,澶州兵变!
赵匡胤,当时就在旁亲眼目睹了那场兵变的一切,更在周世宗柴荣的安排下,亲手将一面黄旗披在了太祖郭威的身上!
她有最好的老师!
她早已经过了最好的彩排!
兵变,在场的众人中,谁能比赵匡胤,更为清楚!
被赵普厉声喝止住,赵匡义停下了脚步,又看向了大帐,烛火隐约摇曳,帐中悄然无声。
军营之中,众将士都忙碌着,为了成功发动这场兵变。
而在这大帐之中,几壶酒坛空空如也,一人合眼,独自睡得轻松。
她,真的对帐外的一切,全然不知么?
“……”
沉默片刻,赵匡义忽然一笑,放下心来。
“普姐,那现今可有何我能帮上忙的?”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自己已经来了,赵匡义自然要为这么大的事出一份力。
“其实,你来的正好!
有一件要事,正好可由你去做!”
各方事务,赵普与众位将领都已经安排了下去,唯独还有一件,赵普还未想好人选。
现今赵匡义既然特意赶了来,自己也不能拂了对方的好意。
这件事,就落到了赵匡义身上。
“好!”
答应下来,赵匡义满脸喜悦,自己终于可以参与进来,也出一份力。
转眼,正月初四。
大殿之上,经过多日的忙碌,新皇的朝贺大礼,终于是结束。
接受过了文武百官的侍奉与效忠,今日,就是柴宗训,正式以后周新皇的身份,第一次亲临朝政。
清晨一早,大臣、将领们,便上了大殿,朝拜新皇。
此时,距离赵匡胤率军出征,也不过刚过去了两日。
大年初一,传来契丹大军来袭的军情。
大年初二,赵匡胤亲率大军出发,传回消息,大军驻扎于陈桥驿。
大年初三,未再有军情回传,韩通心生猜疑,准备派人去探查前方情况。
今日,大年初四……
“何人!陛下临朝听政,不得擅闯大殿!”
就在韩通思虑之时,大殿之上,忽有一人快步闯入。
“禁军诸将,已立赵点检为帝!”
没有丝毫顾忌,潘美向着朝上投来视线的文武百官,以及皇位上的皇帝与太后,高声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