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常年作为战场,大地染血,天空泣红。
泽州城外,大军对阵。
可这一次,战争,不是中原为了抵御外族的入侵,而是一场中原将帅的“同室操戈”。
赵匡胤知晓,自己先前特意在城楼下“挑衅”一番后,以李筠的性子,以及现今的局面,绝对不会龟缩于城内。
有实力,也有野心。
这是赵匡胤对于李筠的评价,而这样的李筠,不会坐看机会溜走。
如今摆在李筠眼前的,就是最大的机会!
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取代柴氏,入主中原,建立了新朝的皇帝,此刻向自己宣战,就在两军阵前。
自己之所以会发兵起事,不就是为了杀了赵匡胤,为前朝的政权报仇,夺取中原的帝位。
而今,赵匡胤披上皇袍,本该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之内,皇位之上。自己要杀她,还要率军攻破城关,击溃大军,打入京城,杀上帝位。
可现在,这中原宋朝的皇帝,近在咫尺。
披盔戴甲,率领军队,亲自与自己作战。
扪心自问,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杀了赵匡胤吗?
是挑衅也好,是设计也罢,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不可错失的良机近在咫尺,李筠明知是险境,这一战,也要放手一搏,殊死一战,无路可退!
自己的眼中,只有赵匡胤的性命,只要杀了对方,你自己就是天下的新皇!
“你赵匡胤,跟随先皇,南征北战,不过赢下几场小战,却被先皇器重,名扬天下,窃国篡权!
我李筠,镇守边疆数载!击退北方强敌来犯!却受不得任何功名,反被人状告意图谋逆,真是可笑啊!”
两位统帅就在阵前,面对面,正式相见。
在开战之前,当着两军所有将士的面,做着最后的宣言。
“镇守北境,你确实有功,结党营私,也并非乌有。
然,无论前朝旧事如何,如今天下已改朝换代,你敢起兵反叛,就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李筠的“自白”,或许听着很是无辜,但赵匡胤依旧“毫不留情”。
管你有何委屈,有何功绩,到了新朝,一概不念。
自己派人招抚,你却不给新皇任何颜面,甚至起兵造反,那就该是死路一条!
“哈哈哈哈,好一个死路一条!
赵匡胤,其实我想过,先皇驾崩,必会有人反叛夺权!
张永德也好,李重进也好,但未曾猜到,居然会是你!
你,有胆识,敢为天下争先!我李筠,认你是个人物!
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至此,是赏识,还是怨恨,都已无所谓。
石守信与李继勋就在赵匡胤身后,听着二人的谈话,亦神情肃穆。
唯有一战,胜负定生死,胜负定成败!
“杀!”
一语毕,两军阵势,混战到一起。
淮南府中,李重进望着阴霾不定的天空来回踱步,隐约间,有些心神不定。
天色黯淡,滚滚乌云,似有暴风骤雨将要袭来。
虽然谋划多时,事事都应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李重进总感觉有危机将要到来。
为何?
为何心中会如此不安?
这些时日,自己命人紧紧盯着中原,也未见汴梁城中有任何的动作,自己准备起兵只是,应当未曾败露。
难道,是在北面的李筠,出了什么问题么?
一想到这里,李重进顿觉不妙。
“来人,速速再派人往潞州去,探查北境消息!”
“不行,再派人!”
“派人派人!骑快马赶去潞州!”
放心不下北面的战事,李重进忧心忡忡。一时间连派数人赶往北境,前去打探李筠的消息。
李筠啊李筠……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你一旦出事……李重进自己的处境,也将十分危险了……
“好本事!”
此刻,两军的统帅——李筠与赵匡胤,缠斗在了一起。
行军打仗数十年,真正与赵匡胤对上手的大将,其实并不算多。上一位亲手在阵前擒杀的大将,还是南唐的皇甫晖,不过对方已然年迈,并未和赵匡胤全力争锋就被擒下。
而能与自己战成如此之局面,让自己感到威胁的,李筠是少有的几人!
“杀,继续杀!杀光他们!”
战场中央,为两军的统帅自然地分出了一片战场,石守信代为统领,领军继续往前与敌军拼杀。
这李筠的军队,在边疆饱受外敌与苦境的磨砺,果也是虎狼之师。
征讨四方,无往不利的中原禁军,这一次,算是遇到了对手。
刚一交战,战事就僵持住了,双方都不断有兵士倒下,鲜血涂抹上了沙场,但战线就在此前后徘徊,没人退后一步。
“哈哈哈,你赵匡胤的禁军,也不过如此!
什么殿前都点检,什么亲军都指挥使,老子李筠,也能做得!”
一交手,双方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些了解,赵匡胤,没有鼓吹的那么神勇,禁军,也没有吹捧的那么无敌。
李筠放声大笑,脸上的伤疤随着张狂的笑容更显狰狞。
自己幼入军旅,以战功著身,深得郭威的器重,更命自己镇守边关如此之久,是太祖郭威与世宗柴荣对李筠的信任!最危险、最重要的关扼,让一将肩负,这份信任,非是常人可担,却独独安排给了李筠,哪怕有些僭越之举,也未曾追责李筠,未曾将这位置替换!
可哪怕是得到两位皇帝如此难得的器重,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筠心中,还是慢慢生出了间隙,咽不下一口气。
当初跟随在后周太祖郭威麾下征战四方,李筠,自认也算是一员不下于他人的猛将!
却因身兼重任镇守北境,而远离了中原,远离了朝堂,再无扬名的机会。
张永德,李重进,赵匡胤,韩通,慕容延钊……这些人,有何本事?当初在太祖郭威麾下,不都是同坐一席,有些人当年的成就,还远远不如自己!自己,绝不比这些人差!
可她们却可以跟随在皇帝身边,南征北战,为了后周打赢几场战争,险胜了几场战役,就可以讨得封赏,攀到自己头上,扬名于天下!
自己却只能默默在边疆,拼死守卫着这方国土,天下却无人知晓自己的威名。
若无自己死死坐镇北境,还有中原的安宁,还有她们的荣光?
自己不甘!李筠不甘!
太祖与世宗的器重、信任,李筠心怀感激,但自己仍旧想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就是这一战!
这一战,李筠是为了报答郭威与柴荣的恩情而战;这一战,李筠是为了自己的声名而战;这一战,李筠是为了争夺天下而战!
先皇驾崩,中原动荡,四方扰乱。成王败寇,帝位谁手,我李筠,也要一争天下,扬名天下!
“呀!”
心中不满愤恨,尽皆在此!
一刀狠劈而来,赵匡胤举棍便挡。
砰————————!
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兵器杀在一起,赵匡胤被震得虎口微微发疼。
张永德,李重进,韩通,李筠这些后周的猛将们,曾经,只是作为自己的战友,赵匡胤从未与她们在战场上真正交手过。
而今,与李筠,是赵匡胤的第一场内战!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李筠现今杀气冲天,赵匡胤也被彻底激发起了斗志。
胜负,帝位,天下?
统统抛之脑后,赵匡胤现在,只想与李筠全力一战!
“再来!”
全力一招未分胜负,李筠高喝一声,二人在鲜血战场之中,杀得忘我。
“守信,此战不可久拖。
你在此率兵冲阵,我分兵袭城!”
战至此刻,两军的将士,都杀有些失了神智,不顾伤亡,不顾身死地短兵相接,互有胜负损伤。
唯独还有一人,能够认清局面——李继勋。
这样打下去,禁军未必不能胜,但要胜,也只会是惨胜,对赵匡胤一方很是不利。
李筠赢了此战,击败了赵匡胤,那就可以入主中原,真的赢了这场战争。
可赵匡胤赢了此战,哪怕击败了李筠,在之后还要面对其他蠢蠢欲动的敌人。
禁军不能在与李筠的拼杀中损耗太多,不然之后的战争不好打!
“好!”
“本部兵马,随我破城!”
在前已冲入敌阵的石守信一声应下,李继勋也不再迟疑,当即率领己部兵马,立即袭击泽州城池而去。
“哼,既然这么急,那就分个胜负吧!”
“好!”
李筠的余光,观察着战场的动向,发现了李继勋要分兵袭杀泽州城。
为了和赵匡胤的禁军全力一战,现今城中没有保留任何的兵力,胜负皆系于此阵拼杀。若让李继勋真趁机夺了泽州,那己军的败局就已定下。
再去分兵救城,恐是已来不及。
唯有更快地分出胜负,才能先一步定下此战的局面。
这胜负,就是赵匡胤与李筠二人间的生死!
“死!”
“败!”
两人最后一招,一刀斩来,一棍劈下。
浜——————!
一声久久回响,战场上为了胜负的拼杀,此刻,都聚集在了两位统帅的交战之上。
呯————嘭————!
一招尽,赵匡胤未能勉强收力,手中的浑铁杆棒掉落在地,发出脆响。
刀光剑影,喊杀惨叫,此刻,都黯淡无声。
两位统帅,决出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