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负手在后,赵匡胤迈步前往偏殿。
“范宰相,酒宴,可都已备好?”
见到早就候在殿外,朝自己恭恭敬敬一拜。
“众位节度使都已在殿中,只等候陛下入宴。”
“好。”
赵普与范质、王溥两位宰相,以皇帝赵匡胤的名义,向各州县的节度使下旨召见入京。知晓皇帝的意思,能够抽身入京的节度使,都前来京城赴宴。
不能亲自入京朝拜,也遣使前来,再三表示对新朝的归顺。
迈步入殿,赵匡胤一眼看去,可是有不少的“熟人”。
“陛下。”
见赵匡胤走入,一众人立即站起来,低头拜见。
“我今日设宴,各位,都是我座上宾客,不必如此多礼。”
摆摆手,让众人不必太过拘泥与礼数,随后,赵匡胤的视线,看向了为首一人。
“卿囊在复州,朕往依卿,卿何不纳我?”
在赵匡胤面前被问话的,正是当年,赵匡胤离家出走后,流落在外时,第一个选择投靠的王彦超。
当初自己手持父亲的书信,想前去投靠王彦超,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只给了些钱财,就将自己给打发了。
谁能想到,转眼间,当初漂泊在外的赵匡胤,如今做了皇帝。当初的拒不相见的王彦超,现在成了臣子。
二人的处境,立即反转了过来。
就当年的那件往事,赵匡胤当着一众节度使的面,与王彦超笑着打趣到。
“当时臣不过一刺史耳,勺水之地,岂可容神龙乎?”
面对赵匡胤的问询,王彦超不多思索,亦面露笑容得回答到。
虽然赵匡胤说的是玩笑之语,可听着一众节度使都心惊胆战。
当初别人诚心投靠,你却闭门不见。如今别人飞黄腾达做了皇帝,你又在对方手下任事。但凡应答不对,或者赵匡胤要执意追责,王彦超,可少不了罢官免职,甚至杀身之祸。
好在,王彦超足够机敏:
自己当时不过是一个州县的刺史,哪里能容得下赵匡胤这尊大佛呢?若是真的将赵匡胤收入自己的幕府,那还会有赵匡胤今日坐上帝位这一说么?
“哈哈哈哈。”
好在,赵匡胤也并不小气。
对于王彦超的一番巧言善辩,赵匡胤也不再追责,大笑了之。
见未触怒龙颜,王彦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发凉的脊背,也微微安下心来。
不过这人间世事,变迁无常,确实难以预料。
想当年,王彦超也曾作为一方豪强,被人称赞有“贵人之相”,面对乱世的纷争,也曾有过自己的野心与抱负。
如今,自己却还是臣子,反倒是当时一位并不起眼的少女,登上了如今的皇位,建立新朝。
唉,造化弄人,唏嘘不已啊……
“陛下,昔年在随州,犬子纨绔,有所冒犯龙颜。
如今,我子改过自新,投身禁军,为国效力,还望陛下,饶犬子当年……”
一旁的董宗本,也趁此赶紧站出来,主动向赵匡胤承认当年的过错。
那时,也是赵匡胤在外闯荡,与结义兄弟一众,投靠到随州董宗本的府上。
好吃好喝好住地款待,还给众人在自己治下了职务。
结果到了最后,董宗本府上的“纨绔子弟”——其子董遵诲,却是与赵匡胤等人闹不和,最终除了李继勋外,几人都离开了董府另谋出路。
若是当年的不愉快被追究起来,董宗本担心,自己那儿子也是死罪一条。
看在当年两家还有些情面的份上,董宗本主动站出来请求赵匡胤宽恕儿子的过错,或许还能得到谅解。
“哪里,当年在外走投无路,还是世叔收留我等,才免得在外飘零。
当年世叔知遇之恩,一直未有机会报答。
此次,世叔一定要多在京城逗留几日,我再请当年的几位兄弟,一同向世叔道谢!”
对于董宗本的道歉,赵匡胤反而显得很是感激。包括石守信等一众人在内,都感念当初董宗本的收留之情。只是过去这么久,要么没有能力,要么没有机会,一直未能回报。
如今,赵匡胤做了皇帝,石守信等人做了将军,当年的恩情,自然要好好报答。
“陛下言重了。”
董宗本受宠若惊,只要不追究当年的罪责,就已是万般欣喜,那还多求什么回报。
不过,当初赵匡胤一行人,没有留在董宗本手下任事,是明智之举。
哪怕是李继勋,只要有了更好的升迁机会,也没有一直在董宗本收下任事。
不然,赵匡胤等人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世叔说,遵诲兄如今也入了禁军?我怎不知晓?”
“陛下不知,当年中原战乱,随州城也难免战火。
战乱之中,其母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听闻有人见过其母身影,似乎与其他一众百姓被契丹军队掳去,流落到契丹境内,恐……凶多吉少。
犬子便入了禁军,想找寻其母踪迹,或……为母报仇。
陛下,遵诲,如今已经改过。投身禁军,也是想上阵杀敌,为国效力。
不过念及当年对陛下多有冒犯之举,在禁军之中,亦未敢多张扬行事,如今,只是一下级军官罢了。”
董遵诲虽纨绔自傲,但当年对母亲的孝顺,赵匡胤也是有所知晓。
从如今的作为来看,也算是已改过自新。
陈年往事,当初的不愉快,也不必继续带到现在的官场上。
何况,这一众节度使,都是自己要招揽人心的对象。
哪怕是先前问话的王彦超,赵匡胤也并非想追责,只是试试对方的态度。
“世叔放心,此事,我会专门派人深入契丹境内,找寻叔母踪迹。”
如此孝顺之举,赵匡胤,自然要支持,表示会派人替董遵诲找寻其母踪迹。
“谢陛下。”
将想要下跪的赶忙搀扶住,如此,赵匡胤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恩情。
“众位,入座吧。”
不再多客套,既然是宴席,赵匡胤邀请众人当即入座。
“现今,新朝初立,中原尚未安稳。
朝内已稳固,朝外,还要靠诸位齐心协力啊。”
“陛下放心,战乱数十年,中原,这些年难得安宁。
我等定尽心效力,护中原百姓安危!”
数个月前,这些人,还拥护后周的新皇柴宗训继位。
如今,却是共同举杯,表示对赵匡胤与新朝的忠诚。
或许,比之那年幼的柴宗训,赵匡胤——能征善战,深谙朝政。
这样的一位新皇帝所建立的新朝,似乎会比自己曾经效忠的后周更为强大。
而且,但凡归顺者,新皇不吝封赏,未触及到各节度使的利益。反臣李筠,也当即伏诛,展现了新朝的势力。
这杯酒一饮下,赵匡胤的宋朝,将全面取代周世宗柴荣的后周了。
“陛下,赵大人有书信一封呈上。”
推杯换盏,新皇与众位臣子享宴片刻。
正酒酣之时,一名官员,匆匆拿着一封书信前来呈递。
“是何人之信?”
一听是赵普,赵匡胤稍稍酒醒,让下官赶紧呈上来。
宴席上,众位节度使的视线,也聚集而来。
是何人的书信,能让赵普不顾打扰到皇帝与一众节度使的宴席,也要赶紧送到赵匡胤的手上来?
而远在金陵,李重进的求援信,传递到了南唐国主李煜的手上。
文武百官,尽皆知晓了李重进想起兵造反,往南唐请求援军之事。
此时,国君李煜坐于皇位,文武百官尽皆位列朝堂,一同商议,是否要接受李重进的请求,发兵往援,联手进攻中原。
“陛下,臣听闻李重进素与新朝不和,有意举事起兵。
此信,应所言不假!”
“可若那李重进故作姿态,实则与赵匡胤联手,诱我军入计,该如何?”
“若得李重进相助,我南唐,或可夺回江淮之地!
机会难得,万不可错失啊。”
“可再经此大战,我国国力恐难以久持啊,万一战败……”
“这天下,哪有无胜负的仗!
陛下,下旨发兵吧!”
“陛下,不可如此草率!”
朝堂上,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不过南唐的一众将领们,有许多人,得知李重进的求援后,似乎很是赞同联军之策。
请求一战!
自当初与后周的战役战败后,这份沉痛,在南唐诸将的心中已压抑了太久。不少人想以此一战,洗刷先前的耻辱,让南唐再次繁盛起来!
自然,也不乏反对的声音,南唐经不起这样的大战,万一再战败,可能南唐一国都……
李重进的这一封求援信,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南唐这好不容易才安宁下来的水面——一石激起千层浪,是利益,也是风险。
李煜寻视诸臣,文武百官争论不休。
对上了林仁肇,眼神炙热,李重进的这封信,与前日独自来与自己在后殿相谋之事,不谋而合。
“陛下!”
“陛下……”
争论了许久,众位臣子,也未能商讨出结果。
只能请求国君李煜,下旨定夺。
“……”
再次环视朝堂,李煜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到:
“将这份书信,呈与中原吧。”
国君李煜,代表南唐,做出了决定。
“陛下!”
“陛下!”
“退朝吧……”
不想再多听臣子们的争论,李煜直接宣布退朝。
李煜将书信呈递与赵匡胤,就是断绝了与李重进的联合,也断绝了再次与中原为敌的危险。
南唐,可能就此,再无机会争霸天下。
不过,也确保了南唐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战事。
是对,是错?
看着李煜转身离去的背影,林仁肇攥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