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
旧臣、叛党、新贵、太后驾崩,一众开国后接连的风波被一一平定后,赵宋王朝,迎来了自己的盛宴。
赵匡胤要以这场盛大的宴会,给“赵宋”曲折的开国历程,做一个完美的收尾。
朝中文武百官,将尽皆受邀赴宴。
此次,也是赵匡胤彻底接手中原王朝后,即将带领“赵宋”迈向新征程的开始。
就在两位宰相领百官细致慎重筹备国宴之事时,赵匡胤,却又走出了宫墙,迈步在汴梁街头。
“陛下,此次是要出京城?”
赵普依旧跟随在侧,此次,赵匡胤似乎是特地要出京城去办事,反倒让自己这个文官,随行做了“侍卫”。
“有些要事,需我亲自去办。
国宴有范质、王溥二位宰相在操办,倒是不用我再多费心。
普姐啊,你如今的清闲……也快没几日了,好好珍惜吧。”
笑笑,赵匡胤对此举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朝中事务既然有人会为自己办好,又何必再事事插手。
反倒一些要事,必须由自己去做时,赵匡胤毫不懈怠。或是闲暇时,多来体察体察民生,比之深居宫墙之中,有何不好?
“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之幸,定不负陛下所托。”
虽是玩笑之语,但赵匡胤话外的意思赵普还是听了出来。
想来,这次国宴上,赵匡胤就会拜赵普为相。
此后,赵普将正式位列文臣之首,手握赵宋执政大权,为赵匡胤分忧解难。
“不过,普姐,还有一事……”
“陛下请讲。”
“光义,是否该封王?”
提拔了赵普正式任职宰相后,无疑,赵普在朝堂上的权力,很快便会盖过如今的范质、王溥二人。
而被赵匡胤视为左膀右臂的另一人——赵光义,先前已任职了开封府尹,是否也还要再更进一步。
赵普,可拜相,赵光义,则可封王。
如今赵匡胤膝下的子女,在开国后,已有被封为王者。
但赵匡胤的几位妹妹,如三妹赵光义,赵匡胤并没有急着将这些人封王。
“陛下应当知晓,光义如今已是开封府尹,再封王……”
赵普知道赵匡胤心中所忧虑的,还是先前杜太后的遗命——“金匮预盟”。
先前杜太后驾崩,为了安抚赵光义,赵匡胤便先已让赵光义任职了开封府尹。
如今若是再将其封王,那无论赵匡胤是否真的有意按照杜太后的“兄终弟及”来传位,赵光义都已经成为了“储君”之位的一个强力竞争者。
“光义这些时日任上做得不错,颇有口碑。
且于情于理,光义都当封王,日后也可多为我分忧。”
“可……”
“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吧,立储君,还太早了。
不过此次国宴后,你与光义,同掌朝堂大权,可要尽心尽力啊。
还有路要赶,此事暂且不谈了,再走快些吧。”
“好。”
赵匡胤意已决,赵普心中也知晓,朝堂上的权力,永远是握在一个人的手上最为“集中”与“稳定”,却也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
哪怕,这二人分别是自己的心腹与自己的妹妹,赵匡胤也不想今后“赵宋”的朝堂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赵普不愿赵光义封王,赵光义亦不会坐看赵普拜相。
另一方的壮大,就代表自己的权力会被分割。
知晓两人已心生间隙,赵匡胤也无意再去调解。不如顺势而为,让这“二赵”同进同退,两派势力恰可互相制衡。
至于赵普与赵光义最终会争斗成怎样一番局面,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思虑着升迁之事时,两人不觉间已经出了京城,偏离了官道,沿小路往乡野深处去。
不知道赵匡胤此番出城到底是为何事,赵普只能在后默默跟着,二人一路来到坐落于山下的一个村落中。
“请问,我听人说此间有一老石匠,善于雕琢石碑,不知是否是在此村?”
入村前,赵匡胤拦下正欲出村农忙的一位村民,向对方问到。
“老石匠,在村西头呢,你自己去瞧瞧吧。”
“多谢。”
被问话的村民随手一指,让二人自己去找,便扛着锄具快步离开。
“陛下要找一石匠……”
听闻赵匡胤此话,赵普当即便猜到,可能是为了即将要举办的国宴,赵匡胤来找这石匠要打造什么东西。
“普姐,此事,你无需知晓。”
“好。”
并未多言,赵匡胤只说这件事赵普不该知晓太多,后者便也不再多问。
又照着村民所指的方向走了一会儿,二人来到村西头。
还未待走近,就已听到间断的叮当声,块块巨大的石料摞在这村中一角,看来没有找错。
“老师父。”
赵匡胤上前一步,开口向对方搭话,恭恭敬敬候在一旁。
“二位,是想打造什么东西?”
背对着二人、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认真敲完了手上活计,这才转回身来,看向了来者。
衣着不甚华贵,却面露不凡仪态,想必,又是哪里的富贵人家前来打造什么东西。
“老师父,我二人确实有求与您,想让您替我打造些物什。
我从他人口中听闻,此间有一手艺了得的石匠,今日亲来一见,老师父果然手艺非凡。”
赵匡胤前些时日,特地秘密派人在京城外四处找寻石匠。
此事,赵匡胤连最为亲信的赵普都未曾先行告知,看来确实极为隐秘、重要。
经过一番搜寻,赵匡胤最终得到回报,在这离汴梁城不远的村落中,有一位老石匠,专刻石碑,手艺了得,技术精湛。
得到消息后,赵匡胤甚至亲自前来看过。
虽然这位老师父已有些年迈佝偻,但方才雕刻时,一心雕琢不被外人所扰,手臂挥锤依旧稳健有力,石上的刻字端正有锋,是位不错的人选。
“二位可是要刻碑?可有何图纸,看我能否刻来。”
又打量了这二人一眼,老石匠继续刚才的猜测,这二人,应是富贵人家。要刻碑,派些下人来交待就可,还特意亲自前来……
得到对方的称赞与尊重,心中颇有好感,老石匠收起手中工具,认真听听对方的需求。
“有,我想让老师父仿照此图,为我打造一石碑。”
点点头,赵匡胤从怀中取出图纸,小心地递到老石匠的手中。
见来者准备如此妥当,老石匠也认真讲图纸接过,在眼前展开。
赵匡胤特意让赵普候在一旁,没有近前来,赵普也看不清这图纸上到底画了些什么,只有老石匠细细看着。
“这!”
看罢,手中握着图纸,石匠脸色一惊,
“皇……”
“诶,今日我微服出行,只是想求老师父替我刻碑。
多的,就不必了。”
从图纸上的内容,老石匠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这张精细的图纸,这块碑,这些字,可不是其他人敢随意拿出的。
老人刚想下跪,赵匡胤赶忙扶住。
今日,赵匡胤只是作为顾客来请老石匠刻一块石碑,其余的,不愿多加声张。
“既然老师父已认出我来,我也不再隐瞒。
下个月,我要在宫中举办一场宴会,不知赶在下月前,老师父能否照这图纸,为我刻出碑来?”
“能、能!可……”
一听是皇帝下旨,老石匠激动万分,怎会不答应?
可刚点了点头,老石匠神情一变,又显得有些犹豫。
“老师父若觉得有何不妥,但说无妨。”
“我……罪民这一生,只为富贵人家白事,或是战死将领下葬刻碑。
尽刻得些丧事,一身晦气……这碑若让我来,我怕……”
能为皇帝做事,老石匠很是愿意,但却认为自己不够资格。
自己做刻石碑这一行,也是为了谋生,而刻碑为何要在这京城不远处刻?
因为,“生意”好。
京城之中,不乏富贵人家有人病逝,或是战死疆场的将领遗骸下葬。每次来找自己刻碑,银两赏赐皆不会少。
乱世之中,丧葬不绝。白事多、丧事多,才养活了这不知多少棺材铺、刻碑匠,才有了这些生意,这些名气。
如今,皇帝要自己刻的,可是国宴上要用,立于一国宗庙的贵重之物。自己刻碑尽刻了一辈子的晦气,怎好接此重任,污了……
“乱世刻丧,盛世刻喜。
事在人为,又有何晦气之说?
老师父万勿推辞。”
对于对方的忧虑,赵匡胤一笑了之,
“不过,此事除我等三人之外,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石碑上之字,除你我之外,也不容第三者得知,可否?”
“是,是!”
既然皇帝都已如此说,老石匠也再无顾虑,连连点头应下来。
“只要老师父能为我刻好此碑,我定有重谢。
此月末,我会特意命人来取。
到时,还请老师父,一同入殿赴宴,不知老师父肯否作客?”
“啊!好、好!老朽……”
一听自己这庶民也能受皇帝恩赐进入皇宫,老石匠一时语塞,欣喜无语。
“好,那就拜托老师父了。”
知晓此事已经谈妥,赵匡胤取出一托重重的银两,交与对方手中。
“陛下,能为陛下刻碑,老朽已是受宠若惊,怎……”
“石料、器具、雕刻,都需老师父为我尽心操办,银两怎可不够支度?”
“谢陛下。”
接过这沉甸甸的托付,老石匠将图纸小心翼翼收起来,从选料到雕刻,要即刻着手赶工这石碑。
“那我二人就不多叨扰,老师父,告辞了。”
“陛、陛下慢走!”
惊讶与欣喜得仿若还在梦中,老石匠愣愣地看着赵匡胤带着赵普离开。
那图纸上,到底是何石碑要刻?
赵普猜测不到,但赵匡胤既然先前一点都未告知自己,那恐怕石碑上的内容,确实是连自己都不允许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