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赵匡胤心心念念的锦城,蜀主孟昶,亦在忧虑着中原之事。
“昭远,今日朝堂上,群臣又在商议抵御中原之事。
还有不少臣子上书,劝我早日归附中原,以免战乱爆发,蜀地徒添伤亡。
此处还有中原发来的书信一封,劝我顺应天命,领蜀地速速归顺。”
一一说过最近在朝堂上的烦心事,言毕,孟昶将一封书信递交与面前之人。
赵匡胤在攻下荆南与湖南后,为宣扬国威,向四方表示一番自己的“和平”之意,往诸国都发去书信,劝各国早日自己归顺中原,免得多起兵戈,使天下遭难。
不过,若是仅凭这一封书信,就可以让四方诚心来朝,也不会有如今割据的局面。
但是,还是有些怯懦的臣子,被赵匡胤的威名,以及这中原王朝的国威吓到,想要保全自身性命与利益,心生降意。
比如蜀主孟昶手下,就有人对中原的威胁表示出十分担忧,更有甚至提议主动归顺中原,或许还能保全自身。
这些消极的言论,孟昶近来听得有些太多了。
不过朝堂之上,往往是一国矛盾与冲突最频繁的地方。
既然惧怕中原国威的,就也有不怕赵匡胤威名的。
在如此多的臣子表示担忧之时,孟昶如今会对中原的威胁并不太担心,便是因为身后有自己的支持者,要坚决拥护蜀地的孟氏政权,与中原为敌。
从孟昶手中接过书信的,便是其亲信之臣——王昭远。
“中原若敢进兵,我国有天险可拦,更有雄兵可战,何惧?
主动归顺中原,更是无稽之谈。
这蜀中能有今日繁华,乃是先皇与陛下励精图治所得,怎可拱手送人?
那赵匡胤野心勃勃,觑觎天下已久,不择手段。
若是降宋,她岂会放过陛下?
中原,必战!”
此人,便是孟昶最为信任的心腹,也是鼓动蜀中与中原为敌的最大支持者。
不用细看,便将书信紧紧捏在手中,放着狠话。
王昭远,时任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说起此人的早年经历,也是颇为曲折。
生于乱世,贫贱卑微,少年丧父,举目无亲。
为在乱世苟命,只能跟随着一个老和尚,在成都城边讨口饭吃,艰难过着生活。
在五代十国,这不过是无数遭难百姓中寻常的一个,在苦难与折磨中终其一生。
时掌蜀地的西川节度使孟知祥,为了做善事,在成都城中设宴招待僧侣们,广施众僧。
这在成都城边讨生活的老和尚,便也带着这个小跟班一起去了。
谁曾想,就是这一次布施的宴席,却改变了王昭远一生的命运。
在这次宴席上,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另眼相中了这个小和尚。
因为在此次宴上,年幼的王昭远表现得特别机灵,将自己跟随的老和尚伺候得十分周到,颇为孟知祥所喜爱。
恰好,孟知祥有一个女儿,与这小和尚年龄相仿,到了该好好养育的年龄,身旁又缺少玩伴或者说侍从。
如此,孟知祥便将这小和尚找来,作为女儿的伴读。
而孟知祥的这个女儿,便是现今的后蜀国君孟昶。
此后,王昭远便侍奉在孟昶身旁,既是玩伴,亦是伴读,更是侍卫,最后成为孟昶身边的亲信。
随着先皇孟知祥驾崩,孟昶继位做了皇帝,这个身边的小伴读,也开始步入朝堂,做了职位比较低下的侍从。
俗语总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当一个人被上天眷顾,该到他发迹之时,机会却是一个接一个毫不吝惜的送到面前。
步入朝堂之初,王昭远还未有高位,只能从小官做起。
此时,却正逢孟昶为了巩固皇室政权,将那班权臣们给一一打压下来。
将心头大患一一打压后,所空出的位置,自然是要提拔自己的亲信上位。
尤其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枢密院的职位,执掌一国军权,必须是孟昶的最为亲信者。
于是,王昭远再次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重大转折点。
并未说其有多大的功绩或是多强的能力,单单得益于自己陪伴在孟昶身边多年,身为最亲近的亲信,王昭远便被孟昶任命为通奏使,同时知枢密院事,为自己执掌军事。
此外,孟昶还将国库的资金取用大权,也交与了王昭远。
一手抓兵,一手抓钱。
可以说,除了蜀主孟昶之外,王昭远在后蜀的地位与权力,无人可及。
从一个孤苦低贱的小和尚,摇身一变成为后蜀权臣,王昭远的命运不可谓不跌宕起伏。
不过身份卑微时,无人会关注你,但身居高位后,就会自然而然吸引更多的视线到你身上。
对于这位国君身边的亲信,执掌如此大权,除了孟昶万分信任外,其他人可有其他的看法。
太后曾向女儿孟昶建议过,王昭远“出生厮养”,身份低微,不适合做如此高官。
朝中其他的大臣,或真心谏言,或心怀嫉妒,对于王昭远的这一任命,也颇有微词。
可,当一个人被机会砸中时,无论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其也会渐渐真正认为自己有过人之处,才当此高位。
王昭远如何?
自比诸葛亮。
虽出身卑微,不过步入朝堂后,王昭远好读兵书,以方略自许,自视甚高。
而王昭远会极力劝阻孟昶不要归顺中原,甚至大力支持与中原开战,其原因也很轻易得见:
王昭远素无大业,如今位近中枢,若不建大功,难以塞时论。
其所看中的,就是眼前这个与中原为敌的机会。
孟昶命自己掌军务大权,如果自己真能够与中原打出大胜的一仗,不仅可以保卫孟氏在蜀中的政权,也可趁此建立大功,稳固自己所占得的这个高位,不再让他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那依你之意,此次,蜀中该当如何?”
王昭远主张要与中原为敌,孟昶点点头表示赞同,继续问起对方的详细策略。
“依臣之意,中原既取荆南、湖南,必有意自荆湖进兵,我国可屯兵于三峡,严防戒备。
此外,臣提议,可联合北方汉国,刘汉与中原素有旧怨,与之联合,一南一北,便可共拒中原。”
读了那么多兵书,也不是白读,王昭远依照自己心中的谋略,向孟昶建议到:
其一,陈兵三峡,从如今的局势来看,可阻碍宋军从荆湖可能的进军路线;
其二,则联合北汉,战事一起,则可主动出击,一南一北,夹击宋朝,领中原难以应对。
刚刚才收复了荆南与湖南,王昭远就敢图谋与中原为敌,胆子不可谓不大。
而且王昭远还很有希望得到蜀主孟昶的支持,这才是最影响后蜀国运的一点。
“嗯……”
听罢,孟昶微微点头。
谈及如何掌臣、如何治国,孟昶很有一手。
不过说起战事,孟昶久居蜀地,颐养天府,没有任何的战争经验。
“此事,就全权交于你了。”
涉及到战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孟昶只有全权交于自己的这名亲信去办,也没有别的选择。
“好,那我便先修书一封,命人送往北方汉国,与刘汉联合。”
“去办吧。”
一摆手,孟昶看着自己的这名亲信迈步自信离去。
陈兵三峡,联合北汉……
这锦城,在先皇与自己手中,享过了数十年的安逸与繁荣。
蜀中的命运,如今尽系于王昭远手中,将会如何呢?
“陛下……”
身后一声媚语,将孟昶逐渐飘远的思绪打断,拉回这后殿之中。
视线看去,一位羞花闭月美人,款款来到孟昶身边,向国君恭敬行礼。
“夫人……”
亲昵相宠,见到眼前之人,孟昶脸上便已被扫去了忧色。
此女,便是有名于史的“花蕊夫人”——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花蕊夫人”之称,起于前蜀,是前蜀主王建之妃,可以说是一位扰朝干政的“红颜祸水”。
而这第二位“花蕊夫人”,则是后蜀国君孟昶的爱妃——徐氏。
“陛下又在商议国事?”
美貌若此,言语难描。只如仙子,花中最甚。
轻声关心到,花蕊夫人来到国君的身旁,一股沁人幽香,为人扫去心中烦闷。
“已商议过了,都已交由昭远去办。”
牵过素手,孟昶笑着,暂时从朝堂政事中脱身,只赏眼前美人。
“又快到了芙蓉开花的时节了,明日,夫人与我出行共赏锦城。”
轻揽细腰,孟昶在爱妃耳边厮语。
近日自中原夺取了荆南与湖南,惹得蜀中朝堂上骚乱纷纷。
恰逢芙蓉花开,孟昶想拥着怀中美人,再去赏此美景,免得每日被这些事务烦心。
“陛下,花,季季可赏。
如今天下纷乱,还是当以国事为重。
待蜀中安好,臣妾再陪陛下赏花吧。”
眼前的美人笑到,明眸与国君对视着,婉拒了孟昶的邀请。
芙蓉与美人,可以作为国君暂时的休憩,但也只有一国之君,才能为繁荣的国景提供庇护。
若国不再,何来芙蓉与美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