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侧的小道上,沿着峭壁上凸起的很短一节道路行进,最窄处,只能侧着身,脚后跟堪堪站稳,眼前尽是云雾缭绕,若非知晓正在死亡边缘踱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云间仙境。
一点点地挪动着,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襟,却全然不觉。
低头看准了下一个落脚点,脚后跟一点点地挪过去,身子重心一移,迈过这危险的一步。
紧靠着身后的石壁,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是又往前进了一步。
耳边风声呼啸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似乎在向这群涉险者呼喊咆哮着,想要将偷渡的宋军将士们尽数吃掉。
“唔——————!”
就在自己刚放下心来,身侧忽然传来响动,在呼啸风声中发出一声异常。
一个身影急速向山崖下落去,但因为口中绑着一根木棍,将嘴狠狠张着无法闭合,因恐惧与死亡而想要发出最后的呼喊,也只能呜咽着,粉身碎骨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就是王全斌的策略,为了保证此次奇袭能够成功。
在军中重重悬赏,只要是敢参与此次奇袭的将士,一旦功成,就会得到提拔与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是凑齐了这几千名兵士的奇袭军队。
而且,为了确保不会再半途暴露,王全斌特制了一些器物:
在军队夜间秘密行军,时常会让人含枚、马衔环,而王全斌制作了木棍,两头绑上绳索,挂在脖颈上,让人紧紧将木棍咬住,以至于不能说话或是发声。
就算中途失足坠下山崖,也会如这般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就摔得粉身碎骨,而不会被剑门关内的守军发现。
可以说,这几千名死士,让王全斌是下足了血本。
不过这几千兵士,只要能有一半成功活着绕到剑门关后,就会作为奇兵,对关内发动奇袭,极大地左右这场战争的走向。
“呼……呼……”
一路走来,已经不记得,这是身旁第几个掉下去的战友。
前方,顺着峭壁看去,仍是望不到尽头。
但是,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只能继续往前,希望自己会是活下来的幸存者中的一员。
不能多停留,早一点抵达,或者早一点摔下去,也算是早一点解脱。
小心谨慎地,一点点地往前挪动,想要从这绝境中脱身。
“那是宋军的旗帜?”
在剑门关内,远离了富丽堂皇的皇宫与热闹非凡的京城,这位率军前来的殿下,每日只有紧张与枯燥,有些受不了战争前线的压抑。
可碍于身份,以及临行前对于国主孟昶的保证,只能每日来来城楼上,在将士们面前露露面。
虽然不会做任何实质的军事上的指挥,但这也够了,待此次功成回京后,散些钱财让将领们替自己在国主面前美言一番,便又可以养尊处优地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
“是宋军,看来宋军是准备攻城了。”
同在城楼之上,王昭远顺着殿下所指望去,看到了宋军的旗帜,点了点头。
自己率军在剑门关处驻守后,宋军已是很有些时日没有动作,想必也是被这座天险关隘所拦住。
如今,旌旗招展,宋军缓缓开来,这架势,似乎是要强行攻城进行一场血战了。
“那我军将作何准备?”
看着越来越近的宋军,殿下强压住心头的畏惧,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今临近战场。
“殿下大可放心。
我已命将士做足箭矢,备好滚石。
只要宋军来攻,箭发如雨,滚石阵阵,定叫那宋军惨败而归。
不过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战事将起,殿下可先行回避。
待末将击退了宋军,再请殿下出来犒劳将士们。”
王昭远说自己准备充足,那可不只是说说,是真的命令将士们备好了守关的武器。
箭矢、滚石,自己也披盔戴甲,手持利刃。
只待宋军前来,自己便可好好表现一番,将功补过,打一场漂漂亮亮的守城战,一报先前战败的仇恨。
“好,那我静候王将军好消息。”
“来人,护卫殿下离去。”
不过这京城来的殿下,还是要好好护卫在后方。
免得等下战事爆发,殿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战胜了,王昭远也不好向国主孟昶交代。
命人护卫好殿下的安全,王昭远与众位将领严阵以待,做好与宋军开战的准备。
“将军,全军上下,都已做好准备。
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便可攻城!”
率领着禁军,王全斌来到了剑门关前,望着这座关隘。
这几日,只要军中无事,自己就会领兵前来,悄悄观察这关隘,这天险。
人人都说蜀道难行,剑门,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次出征,皇帝赵匡胤,只给了自己三万人马。
而自己听闻,后蜀此次的兵力,乃是十四万。
以宋军三万人马,与十四万蜀军作战,还是攻取这蜀中天险,可以说处于极度的劣势。
这一战,是大宋取蜀中的关键一战,哪怕处于逆境,王全斌也要放手一搏,胜败荣辱,皆系于此。
正因为能够打赢一场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所以,才有所谓的“将领”、“统帅”。
“好。”
抬头望了望天,正直当午,时候正好。
按照行程来推算,先前发出的那支奇兵,早就应该已经绕到了剑门关后。
先前约定好,会给这支奇兵特意留了一两日的休养与整备时间。
在关后做好了整备,只要关前战事一起,便在关后向关内发动奇袭,前后夹击。
照此,今日就该攻城了。
也不管绕后的奇兵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王全斌要率军攻城了。
“全军听令,杀敌,破城!”
若想跻身名将之列,那能不打一场以少胜多、逆境翻盘的大胜仗?
这蜀中天险,我王全斌,今日也亲自会上一会!
“宋军来袭,守城!”
双方将领一声令下,冲天的喊杀声在剑门关响起,赌上自己为将的前程,更赌上大宋与后蜀两国的国运,在此拼死一战。
“将军,将军!”
战事刚刚爆发,王全斌刚拔出佩剑,正在指挥着将士们抵挡来袭的敌军。
“什么!”
“关内有宋军!”
忽然有兵士来报,在剑门关内,一支大宋的军队“从天而降”,向着关内袭杀而来。
而就在剑门关的蜀军手忙脚乱,面对这被前后夹击的危险时,远在另一处战场的夔州,后蜀的守将们内部也爆发了冲突。
“以我之意,万万不可冒进,只要严守夔州,宋军必在此寸步难行。”
后蜀在东路的统帅,也是夔州守将,乃宁江节度使——高彦俦,是后蜀的一位老将。
“战事当前,为将者,何需如此小心翼翼?
宋军远道而来,身心俱疲。
正当此时,我军出其不意杀将而去,必将宋军冲杀殆尽。
战局瞬息万变,机会转瞬即逝,待宋军恢复元气,必会全力攻城。
将军若是怕了,可在此守城,我亲自率军,前去与宋军一战。”
面对手下一名将士的主意,高彦俦很是头疼。
夔州,乃东面进蜀的必经之路。
而宋军远道而来,力求速战,战线拉得很长,难以补给。
自己只要将夔州稳稳守住,不让宋军攻破城池,宋军便不战自退,。
将宋军阻拦在夔州此处,自己便是完成了守卫东路的任务。
可其他的将领们,却并不是这么想。
有年轻将领认为高彦俦过于慎重了,后蜀难得遇上战事,有外地来犯既是危险,也是自己升迁立功的机会。
这些自负的将领,认为宋军不足为惧,并且认定此时就是自己建功立业,击溃宋军的大好时机。
守在夔州城内,老将高彦俦是完成了国君交付的任务,但麾下这些有野心的将领们,也就与功绩和升迁无缘了。
而这样一看,纵使高彦俦是统帅,却拦在了这些将领的富贵路上,因此颇有怨言。
“罢了,既如此……就依你之言。
我在此守城,尔等自调兵马,前去迎敌吧。”
见实在拗不过这几位将领,高彦俦也只能作罢,不能让蜀军内部生隙,以免造成更大的隐患。
对方也算是提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各退一步,自己在此守城,那些愿意率军出城与宋军一战,就自己领兵前去吧。
“好,随我出城!”
终于是撬来了机会,几位将领眼前只剩下功名与富贵,当即点兵准备出城。
“将军,蜀军来了!”
而在宋军营寨,发现了夔州城内守军的动向,兵士高呼一声,等了这么久,蜀军终于是有所动作了。
看这阵势,是直冲宋军营寨,似乎是想奇袭宋军。
面对冲杀来的敌军,将士们顿时来了精神。
大军一路沿江而上,因为蜀军在夔州的布防,不得不停下行程,特意在夔州城外安营扎寨,做好可能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蜀军严守不出,没有战事,每日只能望着城关发呆,很是枯寂与无聊。
而且夔州易守难攻,还真不好破城,只能这样僵持下去,苦苦等着。
终于……
“机会来了!”
宋军东路军的统帅曹彬,也是一直待在阵前,时刻观察战局变化。
如果夔州的守军一直没有动作,自己想要攻下夔州,很是艰难,恐怕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不过只要敌军一动,自己就有机会破关,将东路的战线再次推进。
“将军,末将愿率军出战,击溃蜀军!”
“将军,末将愿往!”
众位将领,在夔州外已经等候了太久,刀锋都快生锈了,都想率军前去一战,尽早将夔门攻破。
此刻,众人都等着统帅曹彬的指示,只要曹彬一声令下,这出城的蜀军,定叫他有来无回。
“等等!”
一招手,面对冲杀来的蜀军,曹彬并不急于出战,眉头一皱,思索起来。
自己要做的 不是抵御或是剿灭这冲杀而来的蜀军,而是如何破关夔州。
临危不乱,很快,一条计策,已经在曹兵的脑海中形成。
“传我军令,命前军前往与蜀军交战,许败不许胜,诱敌深入。”
一招手,曹彬让前军去迎敌,不过不许将蜀军击溃,而是要将敌军引诱过来。
“另外,速速召集全军将士,做好准备。
待我一声令下,不管眼前敌军,直冲夔州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