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宰相,可知陛下召我等前来是为何事?”
一班人脚步匆匆来到后殿,互相看看,赵宋的当朝宰相、副宰相尽皆在此。
“我也不知。”
摇摇头,赵普并不知晓。
召集手握赵宋大权的一批人突然前来,莫非,皇帝是有何要事需要紧急商议?
不过连赵普都不知晓为何传来这道急召,其他人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加紧步伐匆匆走去。
坐于殿内,出神地望向殿外,听着走近的脚步声,赵匡胤突然回过神来。
“陛下。”
“陛下。”
走入后,赵普等人恭恭敬敬跪拜在皇帝面前,听候赵匡胤是有何的旨意。
“起来吧,都近前来。”
皇帝一招手,让这一众宰相与副宰相起身,都走近前来。
面面相觑,这班手握赵宋权力的宰相们,最怕的就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是要惩,或是有何罚,心悬着,完全没谱。
“不必如此紧张,此次召尔等前来,非是有何变故。”
摆摆手,见赵普等人这般紧张,赵匡胤宽慰到,并不是朝上或是朝外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才将众人招来。
大可放轻松些,不必如此拘谨小心。
“我特召尔等来后殿,不过,是为此物。”
也不再继续卖关子,待赵普等人走近后,赵匡胤伸出手,将桌案上一面破旧的铜镜,推至众人面前。
“这……”
被赵宋的宰相、副宰相注视,这面铜镜,平平无奇,与一般的镜子除了旧点破点,并无二样,难道隐藏了什么机关。
赵匡胤招招手,示意众人不要拘谨得只敢用眼睛看,可以用手动一动起来。
互相对视一眼,确认这镜子无甚奇异后,赵普伸手将镜子翻过来,背面上书五字:
乾德四年铸。
“这铜镜,是我从蜀地随孟昶迁来中原的宫女,其随身物品中发现。
如今,正是乾德四年。
这蜀地,怎会有如此破旧的铜镜,上书此言?”
按照赵宋的年号,今年正正好好是大宋乾德四年。
赵匡胤有两个疑问,其一,这蜀地的铜镜,怎会上书“赵宋”的年号。
而这若真是赵宋“乾德四年”所造,铜镜怎会如此破旧。
这一块铜镜,是赵匡胤在后蜀迁来中原的宫女处无意得来。但这短短几个字,却引起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召集赵普等人前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其为自己解答关于这块铜镜的疑惑。
然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当今赵宋朝堂上的一班宰相与副宰相们,竟哑口无言。
皆不能答。
“既然尔等不知,传我旨意,再召翰林学士前来。”
见赵普等人不知晓,赵匡胤也不多问,再次下旨,将翰林学士们招来。
先是宰相与副宰相,又是翰林学士。
这赵宋朝堂的文官们,今日忽然全被赵匡胤召集到后殿之中,只为这一块小小的铜镜。
无论如何,赵匡胤今日必须把此事弄明白。
“此‘乾德’,伪蜀年号也。”
一众官员,面对着这块小小的铜镜抓破了头脑。
最后,翰林学士中站出来一人,举起这块铜镜向赵匡胤说到。
此人,正是当年陈桥兵变,赵匡胤身披龙袍、改朝换代时,从袖中掏出禅位诏书替赵匡胤解了燃眉之急的陶谷。
“何以见得?”
“此镜虽刻有‘乾德’二字,但应不是我大宋年号。
蜀地在孟氏之前,曾由王氏割据,在蜀地称帝。
若微臣猜测不错,此镜,乃是前蜀宫中之物,而此‘乾德’,乃是前蜀年号。”
简单推测一番,陶谷给出了较为可靠的答案。
赵匡胤闻言点点头,命人去将宫女带来,证实了陶谷所言不错。遂将百官尽皆屏退,只将几位宰相留了下来。
“原是如此。”
待官员们尽皆离开,赵匡胤又拿起了这块铜镜端详着。
虽然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但赵匡胤并不高兴,眼神看向面前的几位宰相,脸色变得些许冰冷。
“当初,我命你们几位修订年号。
尔等身为宰相、副宰相,皆身居高位,手握大权。
这,就是你们订的年号?”
当初赵匡胤陈桥兵变,以建隆为年号,建立大宋,一时间要操办各项事宜,难免有些仓促。
于是,当赵宋的政权得到稳固后,赵匡胤得以抽出时间,命这班宰相们重新制定年号。
要求不高:
没人用过,可显赵宋王朝之国运。
赵普等一众宰相,花费了许久时间,才最后为赵宋定下了这样一个年号“乾德”,以代“建隆”。
可谁曾想,这“乾德”,竟是前蜀这个短命王朝,其亡国之君,曾用过的年号。
自己面前这些人,若是其他人还好,可他们却是执掌赵宋大权的宰相。
当宰相的,竟王朝修订一个如此“晦气不详”的年号,被自己问起来,还尽皆不知。学识见闻,竟连一翰林学士也不及,可见其弊病。
这一块小小的铜镜,竟然会暴露出这么大的问题。
“……”
面对赵匡胤的指责,赵普等人更不敢言。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虽然事起突兀,但只要惹了皇帝不高兴,就不可度量。
若要化小,赵匡胤责备几句,提醒几人改正错误,也就过去了。若要闹大,要将赵普等人因此治罪,也只有难逃一劫。
“宰相,须用读书人也。”
良久,赵匡胤将铜镜再次丢回桌案上,感慨一句。
听得赵普等人脊背一凉,皇帝赵匡胤是在说笑,还是当真了。
“卿等久居高位,却疏于学识,今朝上饱学之士角立,得无愧乎?”
看向了赵普,比权力与地位,当今赵宋王朝,无人能够比的过这班宰相们。
但看学识见闻,反倒是这班宰相们,有些不够用了。
“我知尔等为我分忧,执掌朝政,事务繁忙。
但闲暇之余,也可多多读书,不求增学识,也可长见闻。”
趁此难得的机会,赵匡胤向几位宰相们劝勉到:
多读书。
这几位宰相,比起那班地位更低的翰林学士,在学识上差了一头。
因为,读书少了。
譬如如今在朝堂上最为“如日中天”的赵普,当年行军打仗时,见闻算是高武将们一头。但其后得势,也非是走科举上位,少读诗书,学识比不过那些“学士”们。
只因得赵匡胤的器重,身为皇帝亲信,才能执掌相位。若论学识文笔,赵普还压不过翰林学士们。
“陛下教诲,臣等谨记在心。”
恭恭敬敬一拜,一众人记下赵匡胤的教导。
是劝勉,赵匡胤多次提醒过赵普当了宰相,也要多多读书。
数次不听,以忙于政事为由而推辞。如今当着百官的面,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也当谨记于心了。
是警告,虽然如今身为宰相,但这班人不要因为手中权力越来越大,而目中无人。身居高位,就要有足以任事的能力。
不然,下一次赵匡胤就换上有能力、有学识的“读书人”,来坐这宰相的位置。
“不只你们,传我旨意,百官也要多读书。
尤其是执掌军权的武将,更当读书。”
不只要几位宰相扩充学识,包括朝上的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武将们,赵匡胤更要特别“关照”。
“当年世宗在时,多得教诲,要我会行军打仗,更多读诗书。
若非谨遵世宗教诲,我也不可能登上此位,执掌大权。”
赵匡胤本人,就是一个“武将读书”的好例子。
当初周世宗柴荣多加教诲,要赵匡胤出了要冲锋陷阵,更要饱读诗书。
会打仗的将军不少,多读书的兵士不多。
就是听了周世宗柴荣的话,赵匡胤在行军打仗的闲暇之余,多读群书,整个人的气质、心性、城府,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军中将士,哪怕身为一军统帅,也多是出身低微、学识短缺。
行军打仗,乃是将士立身之本。
然欲为将帅,也需长见闻、明事理。
此次蜀中动乱,那一众祸乱将领,与曹彬相较之,便可见一斑。
朕也非要他们提笔做文章,书中忠孝礼仪,应当懂得。何为规矩法度,应当明了。
传我旨意,文武百官,尽皆读书。”
真要这些将领们读书读到能提笔做文章的水平,赵匡胤也是不敢奢望。
但书中一些简单的道理,何为忠孝礼仪,何为君臣之义,应当通过读书,在武将们心中有个度。
对比此次征伐后蜀犯了“过错”的将领们,儒将曹彬,既能行军打仗,亦可治军治民,就是因为其多读诗书,多明事理,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要是将领们人人能有曹彬这般知事明理,蜀中也不会爆发如此动乱。
“遵旨。”
借着这块小小的铜镜,赵匡胤进一步推进自己“文治”的步伐,且要将武将们也纳入此列。
见微知著,赵匡胤治国方略,赵宋一国之基奠,就是在这一举一动中铺下。
“此外,为我召曹彬前来。”
说起曹彬,此人在蜀中动乱平定后,特意被委派留在后面协助处置政权的交接事宜,刚刚才完成了任务回到中原。
下旨将其召来,赵匡胤要单独接见。
“遵旨。”
曹彬,可以说是在攻取荆南、湖南,以及后蜀的战事中,皆非最高统帅,却都表现优异之人。
相传其年幼时,父母让其“抓周”。
通过在周岁小孩面前摆上各种物什,看其抓取何物,来预卜此人的前途。
曹彬左手持干戈,右手取俎豆,斯须取一印,他无所视。
人皆异之,言其将来必有大作为。
能文能武,既能掌兵,也可掌权,堪当大任。
而曹彬的身份,也先前也有所提及,乃是后周的皇亲国戚。
然而曹彬在后周一朝并不依仗权势,为人清正廉洁,不攀慕权贵,不结党营私,沉稳端重。
为赵匡胤所另眼相中,这几次征伐天下的大战,也都不辜负赵匡胤的期望。
此次伐蜀,北路军的将领尽皆被贬。
而东路军,在曹彬的严苛“监督”下,众将领的性命与职位却得以保全。
“此次,你立了大功,要何赏赐,尽管开口。”
面见曹彬,赵匡胤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尽是开心与喜悦。
想要重重奖赏,让曹彬尽管开口索求。
“陛下,诸将俱获罪,臣独受赏,心中不安。
恕臣不敢奉诏。”
跪拜在前,曹彬却并不居功自傲,反而想要拒绝赵匡胤的赏赐。
此次众位将领尽皆获罪受罚,唯独自己得了赏赐,难免会惹人心中生怨,曹彬宁愿不要这赏赐。
“该罚当罚,该赏当赏。
如此才当法度,何须有何顾虑?”
不管对方的谦虚,赵匡胤仍旧给曹彬升官,赏赐更是不少。
“谢陛下隆恩。”
“此战,你等攻取蜀中不易,本当好好修生养息。
然,天下格局变化莫测,命兵士加紧休整,近些时日还要出次兵。”
该罚的该赏的,蜀中的后事都处理得当后,不及多多休整,赵匡胤便向曹彬说到,大军马上又要再次出征。
“陛下意欲何向?”
“我要亲征北方刘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