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喝酒了。
“驸马，请，等你许久。”
“劳陛下与慕容将军久候，微臣失礼了。”
歉意一笑，看着剩下的一个空位，来者落座。
被称为“驸马”者，并不是赵宋一朝的驸马，而是前朝后周“驸马爷”——张永德。
当年，张永德，曾为周世宗柴荣的左膀右臂。
在赵匡胤陈桥兵变之时，与另一位后周的统帅李重进的反叛不同，张永德选择了明哲保身。于是，在赵宋一朝，张永德仍旧受到了皇帝赵匡胤的厚待，不过却是用手中的权力所换来的。
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换来一家一族的安全与稳定，到现在，不论后不后悔，张永德也只能自认是一桩不错的交易。
已经有人亲身证实过，再有野心，再有抱负，再有权力，没有命，都是一场空。
如今，被赵匡胤慢慢夺了兵权后，张永德也不再对权力有任何想法。
在远离战场，远离朝堂的地方，张永德看着这乱世一点点被收复，或许，她曾经未完成的宏愿，到了她的手中，真的能够做到，自己退位明哲保身，也无何不可。
“张大人。”
“慕容将军。”
和另一人打过招呼，今日被赵匡胤特地招来的，都是后周朝的两位老将——张永德与慕容延钊。
会在这个时间点，将这已经离开战场一线许久的两位老将招来，赵匡胤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南唐。
当年，周世宗柴荣征南唐，这些后周一朝的将领们，可是都是随军出征，与南唐的将领、兵士交手，对这居于江淮的大敌，可是有深刻的体会。
虽然手中不掌兵权已久，统兵打仗的本领有些生疏，但对于这种战略要事，这些老将们的想法、态度，对于即将向南唐的赵匡胤，还是很有参考与借鉴的意义。
“驸马与慕容姐觉得，可否攻南唐？”
人齐，开宴。
边喝边聊，也是赵匡胤的老习惯，都是明白人，赵匡胤开门见山，第一个问题就是，赵宋现今能不能打南唐。
张永德与慕容延钊对视一眼。
“能打。”
点点头，张永德立即回答到，
“为何？”
“如今，接连收复数地，我朝国力强盛，兵强马壮，正当用时。”
张永德说能打后，慕容延钊紧接着说起支持的理由。
在这一点上，两位老将果断地达成一致。
当初，周世宗柴荣三征南唐时，只是取了淮南便休兵止戈，乃是因为国力与兵力的限制，以及当初的天下割据大局，不得不及时见好就收，而没有一战到底。
不过，观之如今的赵宋，如今的赵匡胤，手中有什么？
从国力与兵力上看，赵匡胤花费数年的时间，将从后周手中继承的中原，巩固政权，拓展版图，壮大国力。
有地，有钱，有民，有兵。
经历了数场战争，中原赵宋损失不大，反而收获颇丰，士气正盛。
比之周世宗柴荣执掌的后周，比之赵宋初建时的不安定，中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适合攻打南唐。
“能打下么？”
亲自为二人斟满酒杯，赵匡胤继续发问到。
可以打，但能不能够打下，同样要考虑一番。
“难。”
张永德与慕容延钊再次对视一眼，都略微叹了口气。
皇帝赵匡胤问话，虽然此语不甚中听，但两人不得不如实来说。
此时确实是出兵攻打南唐的最好时机，但真要将南唐打下来，恐怕不会打得很容易、很轻松。
“哦？”
端起酒杯抿上一口，赵匡胤愿闻其详。
“其一，虽听闻那南唐国主怯懦无能，但朝上仍有猛将在侧，不可小觑。”
张永德先开口，说到自己的看法。
“林仁肇？”
“是。”
赵匡胤提到了一个人名，张永德点点头，果然。
林虎子——林仁肇。
当年，后周大军围攻寿州，林仁肇率领一支南唐奇兵，以火攻后周大寨，差点功成，力挽狂澜扭转战局。
若无老天相助，后周与南唐胜负难料。
当初那场后周与南唐的战役，虽然在大局上最后是后周处于胜势，但南唐的这些武将们，可同样令后周大军吃了不少苦头。
犹记得，自己率军追击撤退的南唐军队，那林仁肇一人敢断后，轻松接下几箭，阻拦住自己的军队。过去这么多年，张永德仍是心惊，这些南唐的虎将，可得小心对付。
“嗯，我之前派人探查南唐国内消息，曾听闻，我命人率兵攻南汉时，林仁肇还曾向江南国主进言，主意趁此时机出兵淮南，一举夺回十四州。”
为了让李煜打消顾虑，林仁肇甚至还表示：
“事成则国家享其利，败则罪归臣家族，以明陛下于中原无二心。”
若是攻下，好处国家占，若是没攻下，罪责自己担。
能有此谋略，有此胆识，更是有此忠诚，在五代十国的数位名将之中，林仁肇，林虎子也是罕有。
还有当年死守寿州的刘仁赡，这些，都是南唐的忠勇猛将。
哪怕国君无能无为，这些悍将，依旧是大敌在前，不可小觑。
“若能先设计将其除掉，再攻南唐，自是最好。”
如何应付这些悍将，张永德向赵匡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如果是身为将领，那么可以选择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一战，成就自己的功名。
但如果是从国家、大局的利益来考虑，在战场上除掉这样一位悍将，则反而是损失最大的做法。
在其上阵杀掉己方的兵士之前，先将对方除掉才是最好，无论使出什么手段，用出什么阴谋、阳谋，都不为过。
“好。”
赵匡胤点点头，林仁肇，此人不得不被赵匡胤与赵宋重点关注了。
“此外，若要攻南唐，便是抵御北方之事。”
张永德说完后，慕容延钊又接话。
打南必防北，攻北必御南。
这是乱世之中，攻伐的基本之道。
赵匡胤想要出兵打南唐，那么北面的北汉以及契丹，都要多多提防。
战争，最忌讳两面用兵，局势不好，甚至可能会转变为赵宋被南北两面夹击。
南唐与契丹，自早前，可就是从海上互通音信，一南一北联合牵制中原。
当然，自周世宗柴荣三征南唐，打得南唐向中原俯首称臣后，南唐与契丹的联系就弱了些。
可大战将起，必须万事俱备。
更何况，中原如今在赵宋统治下不断壮大，谁知道那契丹会不会心生忌惮。就是不相助南唐，只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考虑，也可能会对这一中原大敌出兵。
“嗯。前次我挥师河东，太原国力、兵力亏损严重，当是无力再来侵扰。
倒是契丹，我再命人通通音信，暂且稳住便可。”
北汉，上次赵匡胤率军亲征，都被打得快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不知道现今喘过来没有，还敢再出兵侵扰？
那契丹，先前因为内部的动乱，这些年倒是没有对中原形成有效的入侵。等赵匡胤遣使去试探试探，暂且把北方稳住了，再攻南唐不迟。
“除此之外，还有想到的，今日可畅谈。”
壶中酒尽，赵匡胤一招手，命人再来一壶，三人今日醉酒畅谈。
“不知，如今军中操练得如何。
此次攻南唐，水军当为主力，兵士，战船，陛下要早做准备。”
这么久没在军中任事，两位老将也不知道现在赵宋的水军到底发展到了河中地步，积蓄了何等实力，能不能具备攻打南唐的战力。
若是还差些，就必须要再加紧操练一番了。更不用说什么战船，要与南唐水战，更是少不了。
军备上面，首先，赵宋就要准备得妥当了。
“此外，此次发兵攻南唐，若是能有江南地图，或许能容易许多。”
周世宗柴荣三征，因为对于江淮地势、地形不输，可以说很多仗，其实南唐都是占尽了地利的，给了后周不小麻烦。
要不是赵匡胤等将屡出奇策，可难赢下战争。
如果能在此次与南唐开战之前，弄到一份地图来，在整体的战略布局与临时的战争决策上，都能有很大的帮助。
“其实，还有如何渡江，才是一个难题。”
长江天堑。
历来北方要往南方打，长江，都是绕不过去的难题。
如何跨过长江，顺利打开战局，同时保证后方战线的供应，是一个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问题。
这些或大或小的问题不处理好了，打南唐，难度会相当大，甚至难以成功。
今日，皇帝赵匡胤有意要问，老将张永德与慕容延钊，二人也是乐于回答。
老将们被夺了手中兵权，都已是许久未上战场。此次边喝边分析战局，仿若再次统兵作战、行军打仗，倒是难得的来了兴致。
各种各样的问题，都被张永德与慕容延钊给抛出来，反正后面征伐南唐时，这些问题也不是让自己二人去解决，想到什么便就说什么。
一番讨论下来，说的很多，但也说得很透彻。
南唐既然被赵匡胤列为最后、最难收复的一国，自然，就当得上如此的重视。
接下来，就要看皇帝赵匡胤如何来一一克服，取下南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