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光义相谈后,赵匡胤听了对方的一句劝谏,到最后,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态。
百官们,有百官们的理由,想要进行劝谏。
赵匡胤,有作为皇帝的看法,要为了江山的永固而迁都。
双方拉扯到最后,到底是要迁都,还是放弃迁都,暂时还没有定论。
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身为皇帝的,赵匡胤手中。
见劝阻暂时无果,赵光义自觉告退离开。
从赵光义的角度来看,肯定是不愿意赵匡胤迁都的。
因为这会迁到到自己身为开封府尹,在京城开封内,发展并稳固这么多年的势力。
而这些势力,是比起一个亲王称号,一个府尹职位外,赵光义争夺皇位继承者,最为有力的资本。
赵光义想当皇帝吗?
赵光义不愿迁都,不想动摇自己的势力根基,不想让自己的地位被扳倒,其最终目的,在许多人猜测来,肯定是想要争夺皇位。
如果杜太后在离世前没有说出金匮预盟,如果赵匡胤没有让自己被封亲王,如果自己没有当上京城开封府尹,如果没有那么多人认为自己坐稳了储君之位,赵光义,或许不想当皇帝。
但如今的这情况,就算赵光义真的不想争皇位,会有人相信赵光义真的不想吗?
想起来,当年陈桥兵变时,赵匡胤,也曾同样表态过。
并不是自己想要当这皇帝,想要争这皇位,而是在背后有千千万万的推手,将自己推到了这皇位面前。
在那陈桥驿的大帐之中,赵光义,亲自为姐姐赵匡胤,披上了黄袍。
如今,已被看好是储君得力竞争者的赵光义,近在眼前的皇位,又有谁人会不心动?
谁能坐看自己的地位被扳倒,谁能接受自己的势力被打压,谁能不眼红这执掌天下的大权想要一争。
可是只有当自己站在这高处时,这种百感交集的复杂情绪,才能真正身切体会。
赵光义,其实有过一个目标。
一个,自己的姐姐,曾经告诉自己要做到的目标——超越她。
超越那个建功立业,撑起赵家,执掌天下的她。
而在妹妹赵光义离开后,赵匡胤继续久坐在原地,看着夕阳全部落下,等到夜幕悄然来临。
翌日,议事时,没有人再就迁都一事,上奏劝谏皇帝。
因为既然劝不动皇帝,聪明的百官们,自然也不会再“自讨苦吃”,惹怒上意。
不过,因为昨日迁都一事遭到一致的反对,百官能够感受到,皇帝赵匡胤今日的心情很是不好。
听罢了走流程的汇报后,赵匡胤一挥手,便让百官们当即退去。
结束后,赵匡胤也不要百官陪同,只身换上便服,带了几名亲近的侍卫随行,便离开了行宫,独自到洛阳城内闲逛起来。
散散心,想想事,不想再听那些官话,置身民间,穿行于街道与闹市,独自享乐。
西京洛阳,虽不如东京开封那般繁华,作为旧时古都,百姓其乐融融,亦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陛下,该回宫用膳了。”
随行的侍卫们,跟随着皇帝,在洛阳城内来回逛着,还要时刻警惕护卫皇帝的周全,倒无这般闲情逸致。
不觉间,一日的时间就已过大半。
留意着时间,该到了用膳的时间,开口劝赵匡胤回临时的行宫用膳,不能因为心情不好,使得皇帝陛下伤了身子。
“今日颇有兴致,难得品尝故土美食,就在外吃吧。”
对于侍卫们的劝说,赵匡胤自然是不可能听进去。
吃饭哪不能吃,非要扰了兴致,还要特意回到宫中去,麻烦。
言毕,赵匡胤径直随意走进了一家客栈,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品尝洛阳的美食佳肴,听着洛阳热闹的市井,若是回到宫中,一个人吃着,颇无生趣。
“小二。”
快步走入后,赵匡胤随口招呼起。
看得出皇帝今日有些随性独行,几名侍卫也不敢开口再劝,只能沉默在后跟着走了进去。
就在此时,赵匡胤的视线,随意在大堂扫了一圈,正准备找地方落座。
忽然,就在不远的一处桌前,突然见着了一个人。
“客官,您几位坐这?”
“哈哈哈!”
今日神情较为严肃的赵匡胤,没有理小二的招呼,突然大笑几声,快步走上前去。
身后的几位侍卫,见此也是一愣,不知道皇帝怎么态度忽然转变这么大。
“老道,你啊,可找得好辛苦!”
待走近前后,赵匡胤直接在对面坐下,向坐着的那人热情招呼道。
“来来来,酒菜,都已备好。
我早就说,今日,有人请我这顿酒菜,那小二啊,却还不信。”
两人落座的桌子上,摆满了一桌的酒菜。
在坐着向赵匡胤答话的,是一个的老道士,白发白眉白须,却脸色红润,毫无老态,一身素服,颇为朴实。
方才老道士要点这一大桌的酒菜,小二都还不情愿上菜。这么多酒菜,一个人怎吃得净。而且看这老道士,也不像有钱的模样,怕最后给不出钱两来。
这老道却很是固执,说片刻后,自会有人来请客,叫小二尽管上来。
强拗不过,最后还是摆满了这整桌的酒菜。
结果,当真是酒菜刚摆好,这又迎进来的一位客官,当即就来到了老道面前。
“来,这次,确该我请客了。”
赵匡胤一招手,当即,随行的侍卫中,一人掏出银两来,塞到小二手中。
“哈哈,这些年,我一直找你,却是毫无踪影。
今日,真是缘分到了,故人重逢啊。”
这位老道,当年第一次见时,还是后汉一朝,赵匡胤在京城汴梁惹了祸端,当时急于奔逃,这老道好心给赵匡胤指了路,躲过一劫。
之后第二次见,是在赵匡胤结束了自己的千里之行,与一众人经历了乱世的闯荡后,赵匡胤一时间仍不知前途该往何方,心中有所迷茫。于一个客栈,再次受到老道指点,往北方去,投入了后周太祖郭威麾下,正式迈入军旅,为后日的功绩打下基础。
今日,时隔多年,再次偶然重逢,已是二人第三次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道一如当年,容颜似乎一点没老,真如世外高人。
而且,当初第一次偶遇后,老道给赵匡胤的印象便是极深。
哪怕这么多年没见,方才第一眼看到时,赵匡胤也能立刻就认出一定是他,绝对不会认错。
“等你还这顿酒,老道我,可也是等了好久啊。”
赵匡胤这些年,因为一些原因,一直在派人寻找这位老道,却是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和踪影,很是惋惜。
谁能料到,这么多年都未找到,此次西行洛阳,居然会在此时,突然再遇见。
而听老道说,自己等赵匡胤还这顿酒,似乎也已是等了这么多年。
老道捻须,乐呵到,主动向赵匡胤举起了酒杯。
当年,赵匡胤与老道第二次再见时,本是自己要掏钱请老道喝酒,感谢当初的指路之恩。
结果,一摸兜里,彼时的赵匡胤却是身无分文,尴尬无奈。
最后还是这老道,大度地排出几锭银两,请了赵匡胤那一顿酒菜,富裕的还作为了赵匡胤再次启程的路资。
就是当时,赵匡胤欠了对方一顿酒,谁曾想,这一欠,一晃眼,就已经欠了这么多年。
“陛……这……”
见皇帝与人如此熟络地与人落座闲聊,众人都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老道,几名侍卫有些担心,怕护卫不好皇帝的安危。
但是离开行宫,在外面,又不敢贸然揭示皇帝的身份,不然惹得赵匡胤不高兴,同样要被罚。
“今日与故人重逢,我好好喝几杯。
你们也随意些,坐下吃些酒菜吧。”
转过去看了眼几名侍卫,赵匡胤让众人不要担心,不过是故人重逢,想把盏言欢罢了。
一挥手,让侍卫们另坐于一桌,也好好吃些酒菜,自己要与这难得重逢的老道叙叙旧,不要再随意开口叨扰了。
“……”
几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识趣得闭上了嘴,就在邻桌落座,让小二也上些酒菜来。
“既然欠了这么多年,怎这一顿酒菜,就可以还情。
不如此次尽兴酣饮一番,之后再到随我至府上一叙,让我好生招待招待,以报当年之情。”
再转回首来,赵匡胤看向了老道。
提出只这一顿酒还不够还情,要老道等下随自己一同走,自己要再好好“招待”一番,才算是报答了当年的恩情。
“盛情难却,好!”
对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当朝天子,赵匡胤相信,老道必定不可能一无所知。
自己的邀约,赵匡胤担心老道会拒绝,毕竟游方道士,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可能不想被拘束。
结果,老道反而当即一口应下,不却盛情,让赵匡胤很是高兴。
“哈哈,来,今日,痛饮一番!”
先前的不悦,随着与老道的突然相逢,瞬间一扫而去。
赵匡胤也当即举杯,既然有酒在前,就当把酒言欢,痛快畅饮一番,与老道共饮起来。
从未见过私下里,皇帝如此与人畅快饮酒。
几位侍从却是不敢如赵匡胤这般放开,草草吃了些酒菜,还是护卫好皇帝的安全为首要,可不敢有分毫怠慢。
同时,分出一人,回宫去速速回报,再带点人手过来,以防万一。
很快,随着一番畅饮,桌上菜肴几尽,堆满了几个酒壶,已不知多少酒量下肚,赵匡胤与老道终是尽兴。
“还不速速护卫两位上车轿!”
见皇帝与老道不再饮酒,在新来的一队人马的护卫下,将两人安安全全地送上备好的车轿,小心翼翼护送回宫。
下了车轿后,赵匡胤略微清醒过来,老道似乎却仍是醉酒,尚未清醒。
下旨让人将老道就安置在离自己行宫不远的一座府邸中,并将这一众亲信侍卫叫来,要好好交代几句。
“此人,你们定要好生看着,凡有所需,尽皆招待。
要是有任何怠慢,或是人不见了,定不轻饶尔等!”
语气又恢复了严肃,赵匡胤向几名侍卫下达旨意,必须做到。
“遵旨!”
侍卫们并不明白,当朝皇帝,为什么会与这一来路不明的老道如此熟稔,更要如此好生地款待。
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赵匡胤会求神信佛,或是痴于迷信,对于皇帝今天的所作所为,一众人甚是不解。
不解虽不解,但是皇帝既然下达了旨意,无人敢怠慢。
当即将醉酒的老道抬入府邸中,留下几名侍卫,并又叫来一些侍从护卫,完成皇帝的旨意。
为了留下老道,赵匡胤派了自己的几位亲近侍卫来对老道严加“看守”,同时要好生招待,而且人一定不能跑了。
还恩还情,只是一部分罢了。
今日在外,当着众人的面,有些话,赵匡胤还不好向老道说出口。
只有等之后再找机会,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赵匡胤要私下与老道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