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柠檬茶咯?”帕拉梅从厨房里弹出脑袋,嘴里嚼着蜜蜡含糊不清地问道,“赫莉你好久没来做客了呢,很忙吗?”
“对的,谢谢导师。”赫莉软体动物似的地趴在大沙发上,软绵绵地回答道:“最近确实有点忙啦。。。。。。先是达芙妮约我去海边玩,刚回来又被社长拖去参加社团活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了,我还真有点嫉妒你。”
“帕拉梅导师,如果你愿意多笑笑的话绝对人气爆表哦!绝对的!”
“多嘴。。。。。。喏,柠檬茶给你放在这里了。”帕拉梅放下茶杯,旁若无人地脱掉睡衣放到一边,“我先去洗澡了,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哈。”
“嗯呐,知道了。”
“哗啦啦”一听到浴室里有了动静,赫莉瞬间从沙发上弹起,双眼放光地蹿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记事本。
“吼吼!让我看看导师又记了些什么东西!”赫莉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个从塞雷娜那边学过来的鬼畜笑容,轻车熟路地翻开帕拉梅的日记本。
············
蝙蝠
没有人知道巴特究竟来自哪里,这个由梅林小姐捡回来的孩子不会说话,他就像是湍流之中偶尔溅起的细小水花一样毫不起眼。
极北地的冬天格外寒冷,巴特患上了一种难以医治的疾病,束手无策的梅林决定把他送给教堂里唯一的神官抚养。村庄里所有的村民都很敬佩这个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老人,并深深信任着他。
神官收下了巴特,给他喂食从炼金术士那里讨要来的魔药。猩红的魔药治好了他永不停息的咳嗽,却也唤醒了他灵魂中最不堪的那一面:巴特残忍地杀死了送餐的修女,粗暴地撕开她的喉咙,然后迫不及待地吸干了每一滴鲜血。匆忙赶来的神官把他关在教堂地下的牢笼里,这只嗜血的怪物失去了食物来源,日渐消瘦下去。
月圆之夜来临了,那一晚显得格外寂静。
巴特沐浴在清朗的月光下,只觉得浑身上下刺痒得难受,伸手去挠又疼痛难忍。他的指节变得修长,怪异的灰黑色肉膜从指缝中长出,纯白的头发一根根脱落,铺满了整个地面。
他大张着嘴,却没有痛苦的嘶吼传出,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终于,那个名叫巴特的孩子消失了,趴伏在地牢里的的只有一只巨大的蝙蝠。
它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人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的东西,但绝对不是蝙蝠。
这一点都不重要,蝙蝠奋力撞破牢笼,朝着村庄的方向飞去:他现在是蝙蝠,所以需要新鲜的血。
很多很多新鲜的血。
小猎狗
很少有人知道老乞丐乔恩其实是有一个儿子的,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会遗忘这件事。
村庄里不养乞丐。乔恩总是拖着消瘦的身子在街上无目的地游荡,要是能找到遗弃的食物自然是好,要是找不到食物就只能饿着肚子扛过去。
棕褐色的小猎狗在多年前的秋天来到老乞丐身边。那时乔恩正气息奄奄地伏在村庄的入口,因为缺衣少食而止不住地颤抖。小狼狗费力地拖来一块比自己还要大的生肉,气喘吁吁地摆在老乞丐面前。
就这样,乔恩挺过了人生中最惨淡的一年,而小猎狗也再没有离开过他。
无数个夜晚,每当老乞丐睡下,小猎狗总是会睁大灰黑色的双眼望着天空,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神官大人,我犯下了这样的罪,还能够得到救赎吗?”夜幕下,华服的中年人声泪俱下地跪倒在神官面前。他的身体是虔诚的,灵魂也是虔诚的。
“女神深爱着世人,所有的罪恶都能够得到救赎。”
“还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老迈的神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说道:“像忠犬一样爱你的父亲,直到老死吧。”
据说在多年前的秋初,曾经有人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满脸痛苦地走进教堂,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出来。村民们并不相信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只是茶余饭后会当做怪谈偶尔谈起。每当这时,小狼狗总是静静地趴在墙角,默默地注视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稻草人
村民们,甚至包括教堂里的修女们,最初都只认为安东是个十分邋遢的奇怪老头。
他收养了一群身为不详化身的乌鸦,每天好吃好喝地款待它们。在食物匮乏的冬季,安东甚至会死皮赖脸地恳求修女们多施舍一些粮食,只为养活家中越来越多的乌鸦。
事实上,安东是个被驱逐的密探,他最擅长凭借乌鸦打探消息,为国王的情报部门提供帮助。
也正是因为肆意地打探消息,他触怒了不该招惹的大人物,只好被驱逐到这个远离王都的小小村庄里。
一番劳顿,在村庄中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安东终于还是忍不住派出了几只乌鸦巡视周边。
他等到半夜,只有一只幸存的乌鸦飞了回来。奄奄一息的乌鸦吐露完情报就死去了,只留下无比惊骇的安东呆在原地。
这个看上去平静祥和的村庄其实暗流涌动,不可见光的秘密正在一步步走上前台。
安东尝试让村民们去了解教堂的黑幕,但却很少有人相信他:教堂不仅保护着村庄的安全,还在食物紧缺的季节赐予他们食物,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呢?
月圆之夜,教堂的仆从们闯入了安东的小屋,将这个瘦弱的老人团团围住。
神官出现在他的面前,清澈的双目之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几乎要点燃他的灵魂。
“你不该说这么多闲话,女神不会喜欢多嘴的人的。”
安东惊恐的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正慢慢失去知觉。
神官撇了一眼站立在围墙上狠狠盯着自己的乌鸦,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你这么喜欢乌鸦,那就永远和它们生活在一起好了。”
醉鬼
齐林格斯在传奇人物杰克船长的海盗船上做过水手,不过那是巴慕达雷塔河还没有冰封之前的旧事了。
杰克船长是个威武高大的男人,蓄着一把迷人的大胡子,他指挥下的船队无人能挡。曾经有一次船长被内奸出卖陷入十艘战舰的包围,最终却奇迹般地击败了所有敌人。
“我为同伴流过血,我为船长挡过刀!”
每一次齐林格斯在酒馆里喝醉,就会这么吹嘘他往日的“英雄事迹”。
村民们对于醉鬼的吹嘘嗤之以鼻:这么一个永远沉浸在酒精中的废人能有几句真话?
不受待见的齐林格斯总是拎着墨绿色的酒瓶、穿着破烂的衣服游荡在街上,要是饮酒过度彻底醉倒的话索性就地一躺呼呼大睡。
有时他会突然在一身冷汗中清醒,身边摆着破碎的酒瓶和肮脏的外套,浓烈的酒气令人难以忍受。清冷的月光透过单衣刺痛他胸前的刀疤,告诉他那些或快乐或沉痛往事都不是幻想。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杰克号”的船员们来到这个村庄,一个迷路的海盗偶然间发现教堂和贵族正在交易幼童。船长带领他们前去拯救孩子,却在神官释放的火球术下彻底落败。
齐林格斯太害怕了,他在同伴们惨死的哀嚎声中逃离了村庄,用醉鬼的身份伪装了起来。
月圆之夜,齐林格斯又一次醉倒在街头,他一边浑浑噩噩地灌着劣质麦酒一边轻声地呢喃,直到一个小小的戴着红色兜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蜘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农民出身的鲁特爱上了狩猎。他经常和村庄中唯一拥有狩猎许可的猎人安德列一起去黑森林寻找各种能提供鲜肉的动物,在猎物稀少的季节,他们甚至会猎捕狼。
鲁特擅长制作剧毒陷阱,而安德列有一手好箭术,在他们的帮助下每个村民都能享用到鲜美的肉食。
鲁特本打算在下一个丰收日向心爱的梅林小姐求婚,在女神的祝福下共同走完下半生。
这本来是件十拿九稳的好事,毕竟鲁特是村庄里少有的极其英俊的男人,又精通捕猎。
朋友们早早租借了教堂的偏殿,准备为新人准备丰盛的酒宴。
出乎意料的,梅林当众拒绝了他的求婚,并在几天后嫁给了一个刚到村庄不久的外乡人。
鲁特郁郁寡欢地收拾行李一个人进入了黑森林中——没有狩猎许可私自进入黑森林不仅是十分危险的,同时也是违反神官教导的。
最终安德列在鲁特自己布置的陷阱中找到了全身浮肿的他,这个曾经英俊无比的男人几乎被自己提炼的毒药杀死。村庄中没有能拯救鲁特的医生,安德列急忙背着他找到了神父。
那一晚教堂中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鲁特的名字也很快被忘记,反倒是一个村庄中出现了巨大蜘蛛的流言疯狂地传播开来并支配了整整一代人的噩梦。
村庄守卫
他是个没有名字的孤儿,最初的时候村民总是习惯用“喂”或者“那个谁”来称呼他。
他深深明白对于一个没人照顾的孤儿来说在这种贫瘠的地方生存下去是多么艰难。
他日夜不休地锻炼,抽空为村民们解决各种各样的琐事,渐渐迎来了所有人的欢迎和笑脸。
终于有一天,他的努力得到了神官的承认,那位神情慈祥的老人授予他“村庄守卫”的称号,并为他取名昂热——古霍普语中守护者的意思。
他在村庄中娶妻生子,终于安居下来。
昂热是个细心而又谨慎的人,他在守卫着村庄安全的同时渐渐也意识到了教堂见不得人的交易。
年老的巡逻兵盖齐曾经找到昂热商议过拯救幼童的计划,却被昂热一口回绝了,因为他还有家人需要照顾。
看着盖奇怒冲冲地离开,昂热对于自己明明知道内情却无法反抗深感痛心,变得整天无精打采起来。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昂热披上猎人安德烈赠送的兽皮,拄着冰冷的长枪去村庄的外围巡逻。
这是个不详的日子,昂热真挚地祈祷女神能够消解一切灾祸,保佑这个多灾多难的极北村庄。
炼金术士
炼金术是最粗鄙而危险的技术,沉迷于其中的埃森在一次大爆炸中失去了他“英俊”的头盖骨,又因吸入泄露的毒气而变得疯狂。
自此,他变成了一个大脑装在玻璃容器中,不停做着实验的怪人。
像他这样的疯子,原本是不可能被大家接受的,然而教堂却顶着压力收留了他。
埃森得到了远离村庄的一座废弃城堡和分批次不断送来的实验品。他如鱼得水地穿梭在城堡上下,一边享用美食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试验品被灌下药剂后的不同反应。
作为优越生活的交换,埃森答应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为神官研制出能返老还童的奇药。
月圆之夜,埃森用完了城堡中所有的试验品。
他带上最新研制的鲜橙味药剂,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前往教堂的路。
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戴着红色兜帽的瘦小身影正在靠近自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就是神官提到过的绝佳的试验品。
············
“欸?这是什么东西?说好的日记呢?”赫莉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滴答”
尚且温热的水珠滴在赫莉的头顶,她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大魔法师帕拉梅正提着她的超大号的魔杖,满面羞红地俯视着自己。
“导,导师。。。。。。”赫莉尴尬地讪笑着,熟练地双手护住头顶,“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帕拉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问道:“好看么?”
“啊?”本以为会被魔杖重重敲头的赫莉懵逼地眨眨双眼,“导师您说什么?”
帕拉梅脸涨得通红,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我在问你呢!我写的这些小故事,你觉得好看么?”
“欸?这个。。。。。。我觉得还可以哦!”
“对吧,我就知道自己绝对有文学天赋的!”帕拉梅兴奋地抓住赫莉的手不放,“安东尼这个老古董不靠谱,还是小赫莉懂我!”
“我打算过一阵子把这些零散的小故事拼接在一起,写一部短篇童话故事集,标题就叫《月圆之夜小红帽的奇妙冒险》!”帕拉梅满脸希冀地看着赫莉,“赫莉,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欸嘿嘿,是呀是呀。。。。。。”赫莉僵硬地傻笑着。
第二天,当赫莉从帕拉梅的家里离开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和导师一起度过了一个相当美好的夜晚。
赫莉咂咂嘴,沉吟半晌终于得出了结论:“帕拉梅导师,确实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