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下午了,柯古镇上的太阳正不断散发着炙热。
“叮叮”的声音忽然由破旧的橡木门处传来,杂货店老板耶斯德放下记账的笔,抬头看了看不出意料的来客。
来客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在这令人窒息的酷热中也穿着一身大衣,脸庞隐藏在藉由门楣投下的阴影中,看不出个真切。
“老规矩,对吗?”老板又埋下头专心记账。
来客不置可否的哼了哼,才点点头。
“科里福,去把上午准备好的东西搬出来。”
来客才注意到,这个不大的杂货店中还有一个一直在摆正货架上的商品的少年。
少年很年轻,但又瘦弱,在棕色的亚麻外套的袖子中不断摆动的手似乎已是饱经风霜,有许多不规则的伤口。
似乎是注意到了来客打量的目光,耶斯德老板接上了话:
“学徒,两个月前来的,老朋友推荐的。”
知道来客隶属的那个庄园的领主的怪异性子,老板忙不迭的解释。
科里福也向着门口看了一眼,又向着杂货店的后间踱去。
来客倚靠着因时间而略有腐朽的橡木门,门外不时传来马匹的嘶鸣。
.......
好一会,科里福终于将从早上就准备好的货物搬到了门外的马车旁,耶斯德老板在一旁清点。
“火柴,木炭,纸......”
“不用了,我们老爷相信你的诚信。”
这是那个中年男子第一次说话,浑厚的嗓音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诡异。
老板有些意外,但又恢复原先的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谢谢领主的信任,但...”
“不用说了,我还有事要干。”
中年男子露出结实的臂膊,将地上的货物搬了起来。
一边正休息的少年眼里闪过一阵诧异,这可是足足两个月的生活必须品,少说也有上百公斤重,再加上装东西的木货箱,只会大于两百公斤。
这个男子很健壮不假,但绝非那种肌肉横生的力士,这些货物却被他几乎不停顿的一次搬走了。
科里福也只是诧异了一下,脸色随之转为凝重,又转头回去了杂货店。
男子将货物搬上了马车,又坐上了马车的驾驶位置。
老板将账本在男子面前打开,男子看了看,从大衣的里层取出几个银币,放在老板手里,不待老板验明真假和找回零钱,就将马车开走了。
“就是他了”少年在店中的阴影里感受到了口袋中的某个银饰物品正以一定的幅度震动,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
.......
晚餐期间,科里福吃完了盘子里的豌豆和口感偏硬的面包,这是杂货店学徒最常见的晚餐。
科里福转向耶斯德老板,问:
“那位是谁?”
“一个乡绅的管家,不像是个管家,但确实就是。”
“乡绅?”
“其实也不完全是乡绅,他们一众人是五年前搬来的,自那以后,那个管家就每几个月来一次采购生活用品,笔啊,纸啊,墨水啊什么的。而且他们中除了管家,其他人就基本不露面,尤其是他们的老爷,我一次也没见过。”
“那他们住在哪?”
“就在镇子西边,那里一直是片荒地,镇里的人也是等他搬来后才知道荒地也是有地契的。不对,你问这么多干嘛?”
老板一改一直以来的散漫态度,认真的说:
“不要去想什么不该想的事情,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前年有一伙游手好闲的游荡者想闯进去偷几个东西,第二天他们的尸体就全部摆在镇子广场上了。”
科里福眼神阴晴不定,似乎在细细考虑什么。
老板慢慢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点面包屑倒入番茄汤,又端起来喝了一口。
“别想多了,等你的监护人回来,你就可以走了,他不是要求你学记账吗,你先去账本那等着,我马上就来。”
.......
又是两个月,那辆枞木车轴的马车从西边的小径慢慢驶入柯古镇,又在老耶斯德的店前停下。
那个由大衣紧紧包裹的男子跳下马车,走到橡木门前,用手拉了拉门口的铃绳,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男子环视一圈,发现只有老板在柜台边,那个瘦弱的学徒似乎不在这。
老板耶斯德看了看他,似乎记得在日历上勾画的记号,那是上个月来自庄园的一封信告诉他的。
这次所需要的东西不是很多,但也很重,老耶斯德已经老了,等他搬要多久鬼知道。年轻的学徒估计跑出去玩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常客也不迟疑,直接走进后间将那些由木箱装好的东西搬了出来,又只手扶正,另一只手排出几块银币,走出了大门。
他将货物摆好,跳上了马车,直接驾着车离开了。
柯古镇不是个很大的镇子,但因为紧邻大城市刻得斯那威,交通还算便利,街上的路也不乏来来往往的旅客。
马车一路向西奔去,路边的景色由城镇变为田地,又由田地变为森林。
松树和白桦林的交替使管家的心绪放松。
“老爷他们多疑了。”
他自言自语。
忽然,管家以超出常人的敏锐感受的了马车一瞬间的停滞。
还不待他有更多反应,一个不大但恰好可以陷进半只马的坑在马的踩踏下出现,坑里尽是锋利的金属片。
左手侧的马只是被金属片划伤了前蹄,但马车的惯性使得马车撞上了左侧的马,一声闷响,不知是断了哪些骨头。
马车在撞上的一瞬间又重心改变,由滑行变为侧翻,撞上周围的一颗还算大的松树。
管家在一阵头晕目眩后倒是只擦破了手肘和多了一些树枝的划伤。
而另一匹马被折断的车轴捅了肺部,是活不成了。
管家正想发怒,他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冷的气息在潜伏,是那些人,他们来了。
他一把将车夫底座的箱子打开,抽出了一把花纹艳丽的长剑,剑上的花纹似乎在流动一般自然。
管家缓缓背靠松树,心中却由开始的恐惧变为冷静。
“终是血肉之躯的人类,找到机会,杀了他。”
这也是他老爷曾经的话,那是他所信奉的真理:人类不可能战胜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上位者。
他侍奉的主人已经在收取代价后给予了他相应的力量,他虽然不是那些暗夜贵族的一份子,但作为他们的仆役,他已经不是那个落魄的无名者了。
管家放缓呼吸,聆听周围的声音。
在暗中窥伺的那双眼睛的主人也在等待机会,完成他的第一次猎杀。
管家身上的伤口正缓缓愈合,这是不能再等的机会了,猎人小心地向后转去,拉开了某个绳结。
风声,鸟鸣,树叶被吹拂的哗哗声。
管家敏锐的五感正开发到极致。
一阵不和谐的颤音传来,管家不待脑子思考便起身一跳,猎物逃出了第一个陷阱,他原先所处的位置已被钢刃插满。
“还有。”
不待更多反应,又是一阵钢雨冲来,管家已经不能跳出波及的范围了,但他没有惊慌,只是用手中的剑一格,弹飞了最前面的一把匕首,那把匕首一顿,撞上了另一把,使得原本致命的一击变的易于闪避。
管家纵向越过了空隙,翻滚了一圈重新站了起来。
迎接他的是由绳子捆住的一串带倒刺的木桩。
布置陷阱的猎人似乎知道太小的陷阱规模无法对猎物造成伤害,他于是加大了范围。
目视范围之内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摆锤,尖刺,坑洞。
管家只好用尽全力去避免受伤,毕竟他只是个暗夜中的仆役,再生能力并不是无穷的,何况还有猎人在一旁至今未出手。
对了,猎人呢?
管家在又一次翻过一排尖刺后发现,猎手还在隐藏着,伺机而发。
他终于感受到了身为猎物的恐惧和不安。
他必须尽快离开,哪怕对方完全不知底细。
管家再一次挥剑弹开了一把飞匕,向着路的一旁退去。
他终于离开了全部的预设陷阱,但
不会变通的猎人终会落败,而猎物终会逃散。
一阵窸窣声自管家上的树中传来,他正将剑横于身前,来不及调换位置。
一阵银光闪过。
管家的左臂被一分为二,他以一只手的代价换来了生命。
剧痛被身体内汹涌的激素刺激所掩盖,他终于看见了猎手,本该是隐藏的猎手,还是沉不住气,出现了。
他平复心情,凭借超常的能力,已经在短短几秒内止住了对常人来说无疑致命的大出血,这诡异的能力无疑来自他的主人的恩惠。
猎人并非很高大,但他身上披着的棕色的斗篷使他的身形开起来像一团迷雾般膨胀。管家以标准的起手式握住长剑,但左臂的缺失还是会影响他的能力,不过,这并不要紧。
当孱弱的人类与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生物决斗时,暴露自身是致命的行为。
但猎人并未转头逃避,他藏在斗篷下的眼睛只是有些惊讶,但对于猎物的行为,似乎还只是在意料中。
猎物和猎手,将开启各自的狩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