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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和奏姐因为收拾打烂的瓷片划伤了手指,正坐在沙发上沮丧着脸。
看见我回来了,她尽全力地挤出了笑容。
我环视了一下办公室的状况,茶几旁边,摔成碎片的瓷杯依旧躺在地板上,被茶水濡湿的素色地毯也因此染上了红色的茶渍。
看来又要洗地毯了。
我没有先去收拾碎片,而是从壁橱找出消毒水和绷带,给和奏姐包扎起伤口。
包扎伤口的时候,和奏姐低着头注视着我,连我都感觉到视线的灼热。
“喂,你有话要说的吧?”
我停下给和奏姐缠上绷带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
和奏姐眯起眼睛,笑了。
“我想,应该先道歉吧。对不起呢,打烂了茶杯,还让未宁给我包扎。”
“既然觉得抱歉你就再感情丰富一点啊。”
“对不起?”
她歪起头来,眼睛带着不明所以的笑意。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先不说这个。”
“又想敷衍带过……”
和奏姐总是对自己的事情不自觉。不管是看书喜欢沉迷还是恶意卖萌,又或者是像今天这样将方糖加进茶壶和笨手笨脚打烂茶杯,都是一点也没有在反省。
和奏姐就像从一出生就没有烦恼过一样的乐天。
这真是我无法做出判断的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我对此感到可悲。
我轻轻叹了口气。
“未宁应该还有事要跟我说的才对吧?”
和奏姐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看着我,就像早已看透我心思一样。
我的脸上的疑惑就明显吗?
虽然不晓得和奏姐是怎么得知我还有事情要跟她说的,但是我没有犹豫的余地。
我将刚才遇到的怪事详细跟和奏姐说了。
“也就是说原本杯子里面的是红色的洛神花茶,你接完电话回去就变成了蓝色的欧锦葵?”
“嗯,就是这样。”
“虽然我很想说会不会是她们在你出门接电话的时候把你的茶换掉了,但是似乎她们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知道就不用说出来啊……”
我无力地抱怨道。
和奏姐扶着下巴,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
时钟的时间静静地走过两格。
和奏姐轻轻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就算是很聪明,但是这样也太快了吧?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专用楼要锁门的时间了,就算我很想听到和奏姐的推理,但时间也不允许了。
和奏姐似乎也意识到这点,便像是在安慰我一样,说:
“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再详细跟你说一下吧?”
我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夕阳将半边天际染得一片通红。
其实,我自己也有思考了一下。
应该说是茶杯里的茶变了,还是茶没变,只是颜色变了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是何合跟何钰惠在我出门接电话的时候,将我杯子里面的洛神花茶换成了欧锦葵。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不到这么做的意义。
而且她们也坚决否定了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何合说,按照杯子里面水的温度,就算是用新的茶包泡,颜色深浅也不会一样。
确实,如果重新泡的话,颜色肯定要浅得多。
那么,会不会是何合从一开始就泡了另外一杯欧锦葵呢?
也不可能。
原因很简单,茶艺社只有三个杯子。
当然不排除还有别的杯子藏了起来。可是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恶作剧?我想捉弄刚认识的人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乐趣吧?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两人将茶掉包了的可能了。
也就是说,是后者。
茶变色了。
可是,好端端的茶为什么会变色呢?
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和奏姐泡的是同样的茶。可是我从二楼回到那里看见的打翻到地毯的茶渍是红黄色的,也就是说办公室里面的茶没有变色,至少没有变成蓝色。
在正常的情况下,虽然茶的颜色会发生深浅的变化,可是总不会从粉红色变化为天蓝色吧?
“又不是在做化学实验……”
我坐在床上,暗自嘀咕着。
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宿舍,只不过一个钟而已,可是感觉却像过了很久一样。
和奏姐说今晚会给我打电话,可是现在还没有。
原本打算继续等待和奏姐给我打电话的。
可是明明是我有求于和奏姐,却要和奏姐主动来联系我,这样总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所以,虽然心里抱怨着麻烦,我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上面的和奏姐的电话号码。
连接中的声音大概响了五声之后,我打算挂掉电话,估计和奏姐正在忙吧。
可是,我还没有按下红色那个键,就听见和奏姐经过电波过滤之后那富有透明感的声音:
“喂,未宁!”
“啊,和奏姐……”
我慌忙地将手机放到耳边,说道。
从电话那头传来了阵阵沙沙声。
“……你在干什么?”
“我在洗澡哦。”
和奏姐丝毫不介意地说了出来。
“洗……洗澡……”
我大脑瞬间幻想出和奏姐裹着浴巾的婀娜的身姿和那高耸的**还有从浴巾延伸出来的修长美腿……
“抱歉!我,我等一下再打给……”
我急急忙忙地想把脑海里面的影像覆盖过去,就吞吞吐吐地打断挂掉电话。
“啊,没事没事,我已经洗完了。未宁是打电话过来要问今天说的那件事的对吧?”
“呃,嗯。”
我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
“那,你稍微等一下,我穿上睡衣就跟你说。”
“穿……穿……睡,睡衣……”
和奏姐竟然毫无防备地在和我的对话里面说出了让我大脑充血的信息。
我心脏噗咚噗咚地像高音炮一样响着,等待着和奏姐回来接电话。
从电话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嘶嘶的声音,似乎是皮肤和衣物之间摩擦发出的响声……
“喂,未宁,还在吗?”
“嗯,在!”
我被和奏姐突然间的呼唤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么激动?”
“没,什么事都没有!”
“是吗……”
和奏姐似乎没有介意我的异常,用一如往常的平静语气接下去说:
“那我现在要跟你解释下午你跟我说的‘变异的茶’这件事的谜底了。”
“又在随便起名字了……”
听见和奏姐开始回到正题,我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虽然说是‘变异的茶’,但是发生变异的要素,不是仅仅只有茶就能做到。”
不仅仅是只有茶就可以做到?
“难道和瓷杯有关吗?”
“为什么会想到瓷杯呢?”
和奏姐不可思议般地问我,听到她那声音,我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歪着头了。
“因为我那杯茶是纯粹的茶而已啊,没加任何东西……不对,还是有茶包的,和茶包也有关系吗?”
从电话的那头传来什么东西在煽动的呼呼的声音,还伴随着啪拉啪拉的声音。看来和奏姐是在摇头。
“不是哦,有问题的不是你的那杯茶,而是你所看到的那杯茶。”
“哈?”
说得那么拗口。我所看见的那杯茶不是我的茶?这个可能性不是一开始就被我排除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未宁你喝的那杯洛神花茶一直是红色的,当你接完电话回去之后看见的何钰惠面前的,就是你开始喝的那杯。”
“等等,为什么她要喝我的那杯?”
“因为当时她坐到了何合那边,方向倒了过来,所以在聊着天的时候没有下意识去理会,结果看错了也是很正常的。结果她伸手拿错你那杯之后,她自己的就变成天蓝色了。”
“可是,何钰惠当时喝的也是红色的洛神花茶呀!”
“不。她喝的,一直都是粉红色的欧锦葵。”
“粉红色的——欧锦葵?”
这怎么可能?明明欧锦葵是天蓝色的呀!
“我所说的,使茶发生异变的因素,指的就是能够使天蓝色的欧锦葵变成粉红色的‘伪洛神花茶’。”
“怎么做得到?难道真的就像化学实验一样吗?”
“嗯,就是像化学实验那样。”
和奏姐听我这么说,也笑着附和我那个比喻。
“当时,在何钰惠的杯子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我回忆起何钰惠的那杯茶,回忆起她从茶杯用牙签里面挑出……
“柠檬!”
“没错,当时何钰惠的茶里面有柠檬。有不少的茶都会遇酸变成粉红色呢,欧锦葵就是其中的一种。我想这里面的原理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的吧?”
我默默地点点头,虽然和奏姐看不见。
欧锦葵里面的儿茶素,估计是起着和紫色石蕊试液遇酸变成红色相似的效果。
所以和奏姐所说的“何钰惠所喝的那杯从一开始就是‘粉红色’的欧锦葵”这种事情是可行的。
可是……
“为什么后来又变回天蓝色的?”
“遇上酸变红,那么遇上碱不就变蓝了吗?”
这个我也知道啊。问题是……
“哪来的碱?”
会遇上酸是因为在茶里面加了柠檬,那么碱是怎么加进去的?
“未宁好好想一下,你平时喝茶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我和别人喝茶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啊,都是端起茶杯喝……”
“不是,我不是说喝茶的动作,而是喝茶的习惯。”
喝茶的习惯……我有什么特别的喝茶习惯吗?
“没有吧?我喝茶习惯很正常啊,既不抖腿也不啧牙。”
“唔……”
和奏姐似乎被我逼急了,只得略带无奈地说:
“你喝茶不是不加糖吗……”
“这个也算特别的喝茶习惯吗?!”
听着和奏姐的话,感觉就像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喝茶不加糖一样,要记得,我父亲也是不加糖的,起码世界上有两个是不加糖的!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和奏姐指出这点,我依然没能理解。
“我不加糖和在茶里加碱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碱加到了砂糖里面了。”
“所以说啊,好端端的为什么砂糖里面会有碱?”
“未宁你平时洗茶杯的时候,用的是什么?”
“洗洁精。”
我连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啊,抱歉,我说错了。我想问的是,你平时除茶垢用的是什么?”
“小……苏打!”
顿时感到大脑里面豁然开朗。
“没错。”
和奏姐语气平静,和激动的我不一样。接下去说:
“在砂糖里面混杂着的就是小苏打。我想,糖里面的小苏打是何合故意加进去为了事后‘粉红色’的欧锦葵能够顺利地变回天蓝色。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就要问本人了。”
“嗯……”
我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
和奏姐也没有说话。
即使是在电话里面,也会感受到沉默在蔓延。
结果还是和奏姐打破了这片安静。
“那……明天见?”
“……为什么又是疑问句?”
虽然对和奏姐事先开口没有意见,但是我还是不禁又抱怨了。
“呵呵,那么,未宁明天见!”
“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