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跟和奏姐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昨晚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和奏姐握拳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和奏姐……抱歉,我瞒着你擅自行动……”
我向和奏姐道歉。
“不,未宁你没有错。毕竟我也没说过必须要等我一起才能去跟何合商谈。你只不过是将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提早完成了而已,所以你完全不用自责哦。”
和奏姐露出包容的微笑,让我稍稍安心。
“不过……”
和奏姐脸上的微笑消失,眼睛看向办公桌上的资料,欲言又止。
“和奏姐……怎么了?”
“你读一下这些。”
和奏姐将桌面上的一沓资料递给我。
我按照她的指示,一页一页翻阅起来。
资料是两年前的报纸的剪辑。《大学生坠楼身亡》,报纸上都是用这样的标题来报道许维上的事情,但是究竟是事故还是自杀,报纸上并没有提及。
与许维上的家人的谈话也刊登到了报上,许风音的名字也出现在上面。
很普通的社会版新闻。
“这些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明白和奏姐为什么现在还让我看这些报道。
“有没有发现,报道上都没有关于许维上是自杀还是事故的观点?”
“那是当然。何合昨晚都说了,是她拜托警方不要公布出去的。”
我理所当然地说出来。
可是和奏姐摇了摇头,说:
“我指的不是警方不表态这方面,而是报道里面的描述似乎都不觉得有自杀的可能。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遗书——这一点。”
“哈?”
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和奏姐会说出这么脱节的理由,便一如平常地撑着下巴应付地说:
“自杀没有遗书也没什——”
但是我还没将话说完,就开始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是吧?根据何合的话,许维上是很久之前便开始意志消沉了。既然是这样,那么他自杀之前就不会不留下遗书的。”
和奏姐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
“会不会是警方连同遗嘱的事也一并封口了?”
“不会。我觉得遗书之类的就算对媒体封口了,也不会对家属封口吧?可是风音却完全没有提到过有遗嘱这件事,何合也不像有提到过。”
“还是说其实何合有收到许维上所写的唯一的一封遗嘱,但是提到了有关她和许维上的关系,所以不好让许风音和家人看到?你看,昨晚何合也说了,自己觉得没有脸面见他家人……”
“可是昨天何合还是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遗嘱的事情吧?明明已经将事实讲清楚了。”
“或许何合觉得当时的气氛不适合谈呢?又或许她是想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告诉对方呢……”
和奏姐依旧不买账:
“就算遗嘱的事可以按未宁你的说法理解,那么许维上的博客又怎么解释?”
“博客?”
“许维上的博客最后发出的那条心情是这样的——‘她的伞还在我这,总是忘记还给她。不过,总会有下次的见面的’——就像小绪说的一样,从上面完全看不出他有轻生的意思。”
“那么不就说明了许维上是临时才有轻生念头的?那么遗嘱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了。”
和奏姐使劲摇摇头,说:
“刚才也有说了吧?许维上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意志消沉了,那么至少不可能是如你所说的突然才有轻生的念头了。”
“呃……”
我感觉就像自己给自己打了一巴掌。
“而且……”
和奏姐又再次托住下巴,说:
“我总感觉这事情里面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和奏姐就这样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
在我以为许风音的委托、许维上的调查已经到此结束的时候,和奏姐却在思考着将推理继续下去。
虽然感觉有点不甘心,可这就是我与和奏姐眼光所及之处的差距,所以也没什么可以不服气的。
现在我已经什么忙都帮不上了,所以我走向茶几,准备为和奏姐泡茶。
在我洗茶叶的时候,和奏姐已经开始在电脑前忙活起来,用键盘打着字,并缓慢地拖着鼠标,注视着屏幕。
当我端着红茶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办公桌边的传真机便“嘀嘀嘀”地工作起来,而打印机也应声而不停地向外吐着纸张。
我弯下腰将第一张从打印机上吐出来的纸张一看,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字:
“因为之前聊过之后有点在意,所以就和夕雨查了何合的事情,刚好你也问了,便马上将资料传送过去给你了。——绪”
原来是夏绪传真过来的有关何合的资料。
我将接下来源源不断地印刷出来的纸张整理好,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马上就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夏绪在照片的下方注释着:
“这是何合在路上流产时的目击者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虽然有点模糊,但是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镜头正中的何合满脸的惶恐而双眼空洞无物地看着自己的大腿之间汩汩流淌着的红色鲜血——
“未宁,你手机响了。”
我还沉浸在那张震撼的图片中的时候,和奏姐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我醒过神来,才发现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正一边震动一边响着吵闹的铃声。
“抱歉。”
我将手上的资料合上,递给歪着头看着我的和奏姐,便伸手去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接通电话。
“喂。”
“啊,未宁你好,我是苏若羽。我们在圣诞晚会上见过面的,还记得我吗?”
从电波的那一头传来的是和善而清爽的男声。
“若羽学长?”
苏若羽,正是许风音与学生会接触的最开始的交点。
如果没有许风音假装给他的表白,我们就不会在晚会上向他搭话,也就不会发现许风音其实是为了试探学生会实力的事情。
也就不会引出许风音关于许维上的委托。
也就不会引起学生会对何合的兴趣。
这么说来,苏若羽正是一切的开始呢。明明他只是一个毫无相关的人士,却无端端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包括他的女朋友范琴在晚会上对我和和奏姐开的玩笑,也造成了我现在流言缠身。
“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对面传来学长爽朗的笑声。
“上次你跟我提起的那位名字叫做许风音的女生,虽然当时我很确定地说并不认识,但是我后来想了想,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嗯,我回去之后问了问小琴——啊,就是你们学生会的前任会长——她告诉我,我才想起来,原来她是我们以前的一个朋友的妹妹。”
“欸?”
听着苏若羽的话,我意识到他所说的那位朋友,就是指许维上。
那么说,连学长也是关系者?
“不过因为我和那位朋友关系不太熟,所以才一时想不起来,所以当时才说不认识。抱歉呢。”
“啊,不不,这不是学长的错。谁都会有这样的情况的。”
我连忙对谦逊的学长表以宽心。
让年长的学长向我道歉,总感觉过意不去。
“听到未宁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
学长发出总算完成任务般放松的吁气。
“啊,学长介意我再问几个问题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你想问什么呢?”
听着学长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在脑中组织着语言,问道:
“学长所说的……那位朋友,是指许维上吗?”
“唔,应该是叫做这个名字。你也认识他?”
“呃,嗯……”
“不过这就奇怪了,两年前他就因为坠楼而身亡了……”
苏若羽似乎对我会认识许维上感到疑惑。
但是我并没有因此就停下提问:
“学长,对许维上的事情有多少了解?”
“欸?我?我其实和他并不是很熟的,该怎么说呢……他是我以前喜欢的女生的好朋友,然后那女生又和小琴关系不错,所以我算是间接认识他的吧。
“虽说是认识,但是我和他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对他是怎样的人也不怎么了解。只有在他坠楼的事件那时候才多少记起还有这样一个朋友……呃,现在这么说起来,自己对他真的有点失礼啊……”
“学长以前喜欢的女生……不是范琴学姐吗?”
我记起叶夕雨在晚会上曾经说过苏若羽是从高中开始就追求范琴,一直到现在都锲而不舍,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啊,我确实是从高中就喜欢小琴,不过也因为被小琴拒绝过,所以喜欢过当时在我身边的另一个女生……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和那个女生没办法在一起……”
苏若羽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微弱的惋惜。
“不过,后来小琴能够接受这样的我,我感到很高兴。现在我只要想到我能有小琴就很知足。”
说这话的时候,苏若羽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幸福。
看来他真的很爱范琴。
连我这种人都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他们之间深深的羁绊。
既然苏若羽都说自己和许维上并没有说过几句话,那么估计他也就和许维上自杀的事件没有什么关系了。
“嗯……谢谢学长耐心回答我的问题……”
我试着将话题结束。
“不客气不客气……我也就是记起有那么件事就给你带电话了,有没有打扰到你都不知道,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耐心接了我的电话……”
“不不不,我没事的……”
苏若羽的谦逊反倒让我不知所措起来。
“哈哈,那就好。如果还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也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的。”
“呃,嗯……”
“那么,就这样了,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之后,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学长为人很好,谦逊有礼,可是不知为什么,和学长说话反而觉得很累。
或许是因为太过有礼貌,反倒让人觉得看不清内心吧。
不过估计我不会再有什么需要和他打电话的机会了,所以也没必要介意这个。
我这么想着,走回办公室去。
可是推开门之后,却完全感觉不到和奏姐的存在。
“……和奏姐。”
我轻声向和奏姐说话,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和奏姐又沉浸到书本里面去了。
最近和奏姐都因为许风音的委托而忙碌,似乎没有什么时间看书,现在终于忍不住忙里偷闲,跑进书本的世界去了啊。
既然这样,我就暂且离开吧,让她尽情享受书本的乐趣。
这样想着,我拎起书包,走出办公室,轻轻地将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