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泽府酒店的时候,吸进过多冰冷空气的肺部,向我发出了悲鸣。久未运动的小腿也开始出现刺痛,仿佛再向前一步就会出现抽筋一样。
我顾不上那么多,无视酒店前台服务员的询问,直接往电梯跑去。
可是电梯还在很高的楼层往下走。我咬咬牙,转头往楼梯间走去,向五楼奋力冲上去。
无论等一下会看见什么,都无所谓了,总之先全力赶到和奏姐身边!
我猛然推开507的大门,大叫一声“和奏姐!”冲了进去。
看到除去厚大衣之后的和奏姐身上穿着一件亮丽蓝底的褶子长裙和素色罩衫,外面还披着一件开襟针织毛衣,双手正交叠着安静地放在膝盖上,尽管明白和奏姐平安无事,可是我依旧无法安心。
“和奏姐,有没有人对你有非分之想?有没有什么人对你做了甚么?没有被怎么样吧?那群混蛋呢?快,快跟我走,我不会让你......”
我越说越语无伦次,泪水已经从眼眶涌了出来。
我用手背抹着不断流出来的眼泪,一边咬着牙,对自己的没用感到自暴自弃。
端坐在桌子前的和奏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轻轻地扶着我的脸颊,用纤细柔软的手指帮我拂去眼泪。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悦耳的女音温柔地在我耳边低语。
“我,我……”
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处于紊乱状态。我依旧使劲想要忍住停不下来的眼泪,所以我睁大了双眼。
一想起刚才杜依姈说的那些话,胸口就想要被压破一样,而这种压迫感,就转化成了泪水滚滚流出来的动力源。一直憋着呼吸奋力跑过来,紧张的情绪松懈了下来之后,双手开始发抖,喉咙也开始发涩,脑袋热得像要沸腾一样。
“我,我……”
我的双唇开始颤抖着,没办法说出话来。
和奏姐张开刚刚还抚着我的脸颊的手,柔和地将我拥入怀中。
“没事了,未宁,没事了……”
像母亲一样和蔼地安慰着我,温暖的双手抚着我激动起伏的后背,用手臂温柔地包裹着我。
“我很安全,没有人对我怎么样哦,所以,未宁可以放心了,知道吗?已经没事了……”
和奏姐沉稳而柔和的声音继续在我耳边呢喃。
就像小时候母亲在床边的摇篮曲。
“我就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所以,没事的……”
和奏姐还在安抚着我,用柔若无骨的母亲般慈祥的声音,填满了我的胸膛。
逐渐清醒的思绪飘回到小时候——
以前也是这样呢,和奏姐总会代替和父亲吵架的母亲,哄我睡觉、在我摔跤的时候安慰我、为我抹去泪水。一直一直,都是和奏姐在我身边代替着母亲守护着我,如此温柔地拥抱着我呢……
和奏姐身上很好闻的香气让我心跳加速,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离开和奏姐的怀抱。
我想一直维持这样。
伴随着脑海深处不断涌出的回忆。
——如果再积极一点,我们就会成为恋人了吧。
——下次如果我遇上了什么事情,就由未宁来保护我吧?
——或许,和奏姐就是我的藤壶。
对哦,和奏姐是代替了母亲守护着我的藤壶。
而且,和奏姐,是我的最珍视的人。
想到这里,我也伸出手臂,搂住和奏姐的细腰。
“……未宁?”
意识到我的小动作的和奏姐身体传来一阵颤抖,但是她并没有松开拥抱着我的手。
很快,她就放松因为身高差距而踮起的脚尖,将身体的重量移交到我的身上。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相拥着。
虽然有关夏绪的安危、杜依姈的阴谋还有和奏姐为何孤身一人在此的一系列疑问从大脑边缘浮现过,但是我并没有去理会。
起码现在,我不想被那些东西打扰这份甜蜜安详的心情。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夏绪尖锐的咳嗽音:
“嗯哼!”
我与和奏姐连忙松开双手,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和奏姐垂下眉梢,脸上浮现出红潮。
而我,则视线游离在房间里面的墙壁四周。
夏绪抱着手臂,尖锐的视线从眼睛背后投向我们两个。
“如果我真的是被绑架了的话,恐怕早就遭人毒手了。”
带着一丝无奈和满满的不满,夏绪尖刻地对我们说道。
“咦?如果?”
夏绪的话里面这个词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所以我直直地看着她冰冷冷的脸,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都是奥斯卡哦。”
叶夕雨从夏绪的身后探出头来,向我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脸。
“哈?”
都是奥斯卡?
难道说……
“你们之前那些……都是在演戏吗?”
“没错,我们就是在你面前演戏。”
“难道连和奏姐也是?”
我看向身旁还因为羞涩而没有抬起头的和奏姐。
“不,和奏一开始也不知道的。只不过是在游戏开始之后被我们骗来这里的而已。”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低声询问道。可是叶夕雨和夏绪分别只是笑嘻嘻和一脸不悦地看着我们,没有详细回答。
“好啦,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怎么样?”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房间内的谢梦涵带着和善的微笑招呼着身后的服务员往桌子上菜,并向我们我们打招呼。
“你……”
我警惕地看着她,伸出手将和奏姐挡在身后。
“不用这么警惕。梦涵并不是坏人。”
夏绪平静地说着,走到谢梦涵身边,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说:
“如以前所说,梦涵只不过是无法传达自己爱意的女孩而已。只要解开心结,梦涵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
说完,两人含情脉脉地相视对望了一眼。
“刚才是我看错了吗?这饱含百合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总之,先坐下好吗?我都快饿死了!”
露出吃货本性的叶夕雨嘟起嘴,催促着我们入座。
我回头看了看和奏姐。她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我只好跟随着大家,满腹狐疑地坐到了餐桌上。
叶夕雨率先动筷,一边笑容满面地说着“好吃”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夹菜。
而我跟和奏姐都没有开动碗筷。
坐在夏绪旁边的谢梦涵见我们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便放下碗筷,问:
“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眼耳口鼻。”
我冷冷地回答。
“那为什么两位都不动筷呢?难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这个的问题吧。”
夏绪插话了。随即,她也放下了碗筷。似乎在等待我发问。
既然如此,我就不吐不快了。
“现在是时候跟我们解释清楚了吧?演戏,是什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演戏,演了一出有趣的戏。”
夏绪扶着手肘,简略地回答我。
“是从哪里开始是演戏?从你失踪开始吗?”
“没错。昨天在你跟和奏离开家之后,我就和夕雨计划要演这一出戏了,所以我们出门联系了梦涵跟依姈,一起参演了这次的戏剧。”
夏绪轻描淡写地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
“没想到你竟然在找到和奏之后还没意识到这只是一出戏。看来涉及到和奏的事情,你就会变得很入戏呢。”
“这……”
“就是就是,未宁眼里面就只有和奏!”
还在吃着东西的叶夕雨也停下了筷子,参与进我们的对话中。
“明明我们已经有很多明显的破绽了,你竟然一点也没发现。你也太入戏了吧!”
“哈?才没有什么破绽吧?倒不如说你们做得滴水不漏才对吧。”
“才不是没有破绽呢!而且,我们也给未宁留下了很多线索呢!”
“……”
如果作为一名演员,拼命强调自己在演绎中破漏百出的话,应该就不能算是一名好演员了吧?还是说这样才是一名有自知之明的好演员呢?
我一边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再问道:
“那么,为什么要演这出戏?”
这可不是普通的儿戏。关系到一两个大活人的失踪,这样也能随便用演戏搪塞过去的话,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搪塞的了。
夏绪所说的演戏,是从一开始她的出走算起,那么,也就是说,夏绪将和奏姐的《源氏物语》遗失在超市里面、再将自己的物语留在咖啡厅、引导我去看《ABC谋杀案》,都是这一出戏所做的准备?
最重要的,杜依姈所说的要除去视为眼中钉的和奏姐等等这些,都是演戏的?
稍微感到了一点心安,但还是满腹的疑问。
首先就是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要演这出戏?
见我疑心重重的样子,叶夕雨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拭了拭嘴唇,再从身后的包包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说:
“我们就来从头说起吧。
“整件事情的开端,是和奏追着要去贴对联的未宁出门去了。可是在客厅留下了没看完的《源氏物语》,然后我们就发现了和奏夹在里面的诊断书。然后,想要为和奏做点什么的我们便策划出了这个计划。联系上依姈和梦涵,循循善诱,决定了要演出这场戏。
“首先,是绪姐彻夜未归。我在陈述与绪姐一起逛街的时候,提到她一直盯着一家新开的酒吧看。这一点,是我们留给未宁跟和奏的线索,不过未宁并没有注意到,而且所行走的方向也刚好相反。
“结果和奏注意到了,她去了那间酒吧,询问了当时在酒吧里面有哪些人,因为我和绪姐进入酒吧是下午,并没有太多人,所以和奏很快就问到了绪姐当时和一个戴眼镜、衣着朴素的女生在一起。然后和奏就意识到那个是梦涵,顺藤摸瓜便找到了这里来。我没说错吧?”
和奏姐的黑色眼眸一动,稍稍点了点头,认可了叶夕雨的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叶夕雨得到和奏姐的肯定之后,接着往下说:
“接下来,和奏来到了这里,见到绪姐,将手机交给她保管,之后就只需要呆在这里等待便可以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等等,如果当初不是和奏姐前往酒吧,而是我的话,你们的计划是不是会泡汤?”
听了我的话,叶夕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会哦,但不如说那样可能效果更好。唔,不管怎么说,只要你跟和奏只要有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们的计划就是顺利进行了。”
只要我跟和奏姐又一个人呆在这里就算顺利?
我细细玩味着这句话,想从中探索出点什么含义。
但是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叶夕雨就继续说下去了:
“和奏到了这里之后,接着就是等待未宁你在超市或者是咖啡店两个地方的其中一个找到源氏物语了。依姈潜伏在超市附近,梦涵则在咖啡店附近,只要看见你进去,就可以开始接近你了。
“依姈在和你说上话之后,便发信息给梦涵,让她嘱咐咖啡店的老板迟点将物语送到我手上。
“在接下来,就是让你误以为和奏也失踪了。这个虽然是关键,但并不需要我再赘述了吧?”
叶夕雨停下笔,微笑着询问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表示这段过程我已经了解。然后伸出手做了个让她继续说的手势。
叶夕雨点点头,继续动笔,边写边说。
“接下来,就是依姈来到我们家的时候的剧情了。我们在对话里面已经给了你很多提示,希望你能想到这里,可是呢,未宁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比如说,我们提到了天气很冷对吧?依姈也说了天气冷会找个地方取暖吧?那就应该意识到会是在酒店或者室内啦。再接着,我们提到了‘雪’的融化。听到这个话题,自然而然会想起泽府酒店之前积满雪的烟囱吧?然后想起秦彦泉的事情,接着就会先考虑过来这边吧?可是未宁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呢。”
叶夕雨边说边摇了摇头,似乎在表示“未宁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这样的提示鬼才意识到啊……”
我低声嘟囔着。
叶夕雨应该没有听见,她转了一下笔之后,又说:
“还有哦,我跟依姈一直在说着其他的事情,丝毫不担心绪姐跟和奏的安危,未宁就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么?就没有意识到一点点我们其实是知道内情的么?”
我还以为是你们两个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完全把和奏姐跟夏绪抛诸脑后了呢。谁会想到那也是你们的暗示啊。
虽然我在心底这么抱怨,但没有说出口。不管怎么说,这多少也有我自己的错。
不过,叶夕雨有没有注意到就不知道了。
“最后,还好未宁有意识到我们在对话中提及到的和奏只能吃甜的话题,从依姈自曝性的发言里面找到了突破点,最后一口气找到了和奏。唔,勉勉强强算是及格了。”
叶夕雨停下手上的笔,正经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赞许我。
不过,话说杜依姈呢?
我把疑问想叶夕雨提了出来。
“依姈的话,因为刚才在对话中捏造了关于两个男生的传闻,感到过意不去,现在去向那两人赔罪去了呢。”
啊,是李子跟阿米吧。无缘无故被人在背地里说了坏话,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不过估计杜依姈也会觉得过意不去吧。
“真是的,要人家依姈做这么大牺牲,不仅要被你瞧不起,还要演坏人背黑锅。你呀,回头也要去向人家道歉才行!”
一直在听没说话的谢梦涵遇上了杜依姈的事情,马上便开口了,板起面孔地对我说:
“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扔进烟囱里面,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知道了吗?”
“……”
我无奈地点点头。看来回头真的要向杜依姈好哈道歉才行。如果不是她刚才出色的演技,可能我现在已经晕了过去吧。
也就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么说来,夏绪她们之所以要演这一出戏的目的,难道……
“说到底,夕雨姐你们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夕雨一头栽倒在笔记本上,然后一脸失望地抬起头来,幽幽地说:
“我说啊……到现在未宁你还没意识到吗……”
“意识到?什么?”
“我问你,昨天晚上你跟和奏回来之后,我们在做什么?”
“昨晚……我在做饭。”
“不是!你在做饭的时候,我——们——三——个在干什么?”
“……心理测试……”
“没错!就是心理测试!”
叶夕雨听了我的回答,很开心的打了一个响指。
“然后,你们两个选的‘雪’,又是谁?”
我选的是和奏姐,和奏姐选的是我。
但是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一旁的和奏姐。
她一脸的茫然。有点不像平时的她。
“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叶夕雨这么说道。
夏绪则接过她的话头,将这一场闹剧画下了句号:
“没错,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跟和奏能够意识到彼此的心意,然后向彼此迈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