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周围沉浸在一片蒙胧的温暖之中。
今天下午的天气也很好。专用楼下的人工湖吹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味道,还带着些入春前的寒气。不过,进入三月以来,原先覆盖着薄薄冰雪的树木和湖面,渐渐已经显现出让人欢喜的翠绿。
我将学生会收到的邮件都过目一遍之后,伸了伸懒腰,深深地感受一下春天带来的连绵不绝的倦意。
紫云大学早已经从严寒中解放出来。刚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挂在年代古老的大礼堂滴水嘴上的冰棱,并且偶尔会有老师的小孩子会捡起掉落的冰块扔到路上,嬉戏打闹。
而一般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娇小女子,从办公室探出头去,一脸向往地对小孩子们看得出神。
大概是冰块碎裂飞溅起来的时候发出的闪光很有趣吧,她经常会不自觉乐呵呵地露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若非我提醒她感冒刚好不要出去吹风,估计她就已经下楼去和孩子们玩成一片了。
而这个展现出强烈的童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比我大两岁的紫云学生会会长,和奏姐。
那个流露出小孩子般的稚气的和奏姐,与现在并拢着双膝,文静地坐在窗边,似乎与往常无异地翻阅着手中的精装书的和奏姐,让人觉得既矛盾又一致。
但是,事实却并非这么简单。
她手上的书,是我们寒假一起逛街时,在泽川的二手书店买的那本。是川端康成的名作,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似乎叫做雪国。内容我没看过,只在当时听和奏姐简单说了一下,似乎是讲一名男子每个冬日都会去白雪皑皑的旅游胜地偷情,就是这样的故事。
当然这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我所在意的,是和奏姐回到紫云大学之后,就一直捧着这本书看,没有换过别的书。
我们从泽川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按照平日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唯一还做的事情就是看书的和奏姐的习性,半个月绝对不只看一本书。如果我没记错,她的正常速度是一天一本。当然,像源氏物语这样的巨著就另当别论了。
然而,现在和奏姐手上的雪国,绝对不是巨著。只有短短百来页,甚至连长篇小说也很难算得上。
可是,就是这么一本仅能称为中篇的小册子,和奏姐竟然看了足足半个月。
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放下手中的事情,悄悄侧过脸,端详起和奏姐来。
玲珑而悬直的鼻梁,虽然显得有些单薄,但她双颊绯红,又显得很有朝气。两片美丽而红润的樱色嘴唇微微闭着,格外润泽。微弯而极细的眉毛下,细长的眼睛既不翘起也不垂下,感觉很是聪慧。
和奏姐没有化妆。因为她的皮肤无需施粉,素颜便已经娇嫩得像是新剥开的熟鸡蛋,又像滴溜溜的洋葱,白皙纯粹中透着闪烁的淡红光芒,格外的洁净无暇。
一袭素色而无花纹的长裙,也因为穿在了如精灵一般的和奏姐身上而变得百媚千娇,十分迷人。
明明不是第一次这么看着她,却一次比一次感到温情而平和。
丝毫不需要与和奏姐接触和交谈,只要单纯地这样凝视着她,便已经让人心情平静。
为什么和奏姐会有这样的魔力,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只有我才有这样的感悟,我也不知道。
只是自从寒假之后,我就发现,只要——不,应该说只有呆在和奏姐的身旁,我才能安心。
这么说或许省略了太多细节。总之,我与和奏姐,在她的好闺蜜夏绪、叶夕雨,以及我高中的同学谢梦涵、杜依姈等人的协助下,向前迈出了一步。究竟这一步有多长,估计很难以一句话解释清楚。
虽然现在我们之间仍然暧昧不清,但我感觉已经比起以前好很多了。
我似乎已经不再会因为澪的那句话而丧失理智,也仿佛不再纠结于“自己是一个只爱自己的人”这样的体质。
之所以说“似乎”与“仿佛”,是因为我没有说“绝对”的底气。
寒假一连串事件告一段落的那天,我把发烧的和奏姐抱上床,然后到厨房为她熬粥的时候,澪给我打来了电话。
如同午夜从地狱打来的凶铃一般。
这样的比喻丝毫不夸张。因为这个电话让我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然而,在我听到了澪的声音而背后冒汗、手指开始打战的时候,对方已经自行切断了。
我自然没有回拨。
我不知道澪突然给我打电话的意图,也不明白她突然挂断电话的原因。我只知道,即使我再怎么去否认、再怎么逃避现实,我也无法说我有足够勇气去直视面对澪。
也就是说,我对和奏姐还是……
“……怎么了?”
和奏姐不知何时已经从窗边起身,来到我身旁,抱着手中的书,低下头来注视着我的脸。
“未宁你又发呆了啊。”
和奏姐稍微带着嗔怪地语气,微微笑着对我说。
“不,没事……”
我总不能说自己是盯着和奏姐看入迷了吧,虽然不全是撒谎,但也并非仅仅如此。
“是吗?”
和奏姐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太在意。看来在她眼里,我发呆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指了指她手上的书,问道:
“这书很好看吗?”
我只是单纯对和奏姐把这本书看了这么久觉得好奇,并非想要了解书里面的内容。
但是和奏姐表情突然开朗起来。
“很有趣的书哦。是川端康成的经典之作,描写了一个住在繁华都市东京的男人到梦幻般的雪国遇上美丽的艺妓的故事。总之主角们……”
“嘀嘀。”
差点听入迷的我被电脑突然响起来的收到邮件的声音催回了神。
我确实很想听和奏姐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应该先去看邮件的内容。
所以我对她露出抱歉的表情,而和奏姐也眯起眼睛微微笑了笑,向我传达“不用在意”。
虽然和奏姐并没有表现出介意,但我还是得赶紧打开邮件。
“女生节举办邀请。”
--由这几个字组成的邮件标题映入眼帘。
“女生节?”
因为无法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女生节,是紫云大学每年都会举办的春季活动,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哦。据说当初学校只是为了提高社会对女性的关注度才举办的这个活动,想不到会变成学校的品牌呐。”
和奏姐走到我身后如此回答我。
虽然没有参与进去过,但总感觉女生节的初衷并非这么沉重,单纯是为了让还不是妇女的女学生也能享受妇女节的福利而已。
和奏姐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想法,接着往下向我解释紫云的女生节:
“紫云大学的女生节为期一个星期,不仅有演唱会一般的开幕式和闭幕式,还有由学生会主办、社团联合会承办的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各个社团都倾尽所能,极力向来宾展现自己的风采,以此提高社团的知名度。
“两年前第一次看到那盛况,小绪就曾经感叹这盛况简直像百团大战一样。”
和奏姐提起夏绪以前的事情,似乎觉得很搞笑一样笑出声来。
看见生气蓬勃的和奏姐,我也发自心底地感到开心。
“因为紫云的女生节每年都会吸引大量的客流,所以经常会有外校来邀请紫云一起举办。看来……”
和奏姐弯下腰来,开始认真地看着邮件的内容。
“……今年也不例外呢。”
刚才稍微扫了一眼,邮件里面的确提到了“联合举办女生节”的字眼。发来邀请的学生会似乎是银杏大学。
我正要点头时却愣住了。
和奏姐已经把书放到桌子上,现在双手正背在身后。她身上那件连衣长裙的胸口处有点宽松,又没有了双手的压着,所以她在我身旁一弯下腰……
我一回头就会看到了!
瞬间感到头脑发热起来。
所以我只好撇开视线,稍微有点结巴地回答:
“啊啊,原,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突然间流这么多汗?”
见我反应有点不自然,和奏姐用关心的声音询问我。
“没……没关系……”
为了掩饰心虚,我开口发问:
“那,今年来邀请我们的这个……银杏大学,和奏姐你有印象吗?”
“唔……”
和奏姐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她继续向前探出脑袋,紧盯着屏幕。
我感觉到和奏姐离我的后脑勺越来越接近,头发的芳香钻进鼻子,我很没出息地感到身体僵硬起来。
“你看这里,对方邀请我们这个周末过去银杏大学,一边参与聚餐一边商谈共同举办女生节的具体事宜。”
说着,和奏姐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上面的一行文字。
“啊……真的是这样……”
我紧盯着天花板,极力掩饰自己快忍不住的鼻血。
和奏姐或许也因为我不明不白的态度而感到奇怪,所以她站直了身子,稍稍远离了我。不过拜此所赐,我总算能够松口气了。
“那和奏姐你打算应邀吗?”
我问。
紫云学生会和别的大学的学生会不一样,或者说学生会长和别的学生会长不一样。和奏姐不喜欢参与这类带着强烈事务性色彩的活动,也很少参加外出交流的见面会议。一方面是紫云学生会只是没有实权的虚设,另一方面是和奏姐个人的喜好。
所以,在回复对方之前,首先要问清楚和奏姐的意愿。
在短暂的沉默后——
“……未宁想去的话,我就去哦。嗯,只要未宁想去。”
用柔软的语调回答我,乖巧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还是一副‘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说两遍’的表情……”
虽然嘴上好像带着不满地吐槽着,但我自己也知道,我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如果以最含蓄的方式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令人内心感到温暖的感觉。
——我还真是一个容易沉浸在安乐当中的人啊。
这么想着,我耸了耸肩,点了几下鼠标,打开回复邮件的界面:
“邮件已收到,感谢贵会的邀请。我们将会在周六早上十点准时造访。”
然后点击发送。
“不知道今年女生节会发生什么事呢……”
和奏姐小声地喃喃道。不过由于声音太小,我并不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究竟是带着担忧轻叹着还是带着少女情怀的兴奋说出这句话,我很难猜出来。
我抬起头看向她,正好望见她腰间长裙因绑着深蓝色丝带而形成的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