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家茶餐厅的招牌菜是意大利面。
我不怎么喜欢那类型的食物,但菜单上看上去吃起来比较省时间的,似乎也就只有意粉了。
所以我对服务员说:
“给我来一个意面吧。”
“啊,我也要一个意面。”
何钰惠也紧跟着我说道。
“好的,请问两位的意面要什么口味?”
手上拿着小巧的很像旧式黑白屏手机的点单机器的服务员这么问道。
“随——”
我正打算说“随便就行“的,但看见服务员脸上困扰的笑容,我就改口了:
“那,我就点你们的招牌上的那个口味吧。”
我点了点菜单封面上的那个“三鲜意面”,对服务员说。
“好的,三鲜意面一份。”
对方用很开朗的声音向还没决定的何钰惠问道:
“不知小姐想点什么味的呢?”
“唔……”
何钰惠一边小声的嘟囔着,一边看着菜单犹豫着。
“那个……稍微等一下……唔……”
她快速地翻着菜单,似乎加快翻阅的速度也可以让决定的速度变快一样。
“番茄——不,海鲜,不不,还是蟹仁好一点……不过好像三文鱼也不错……”
她紧紧蹙着眉头,就像在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
几分钟之后,她总算是舒展开紧皱的额头,兴奋地开口了:
“好,我决定了!我点这个吧。”
她向服务员指了指菜单上的“白蘑菇奶油意面”。
“好的,白蘑菇奶油意面。”
服务员快速地在机器上按了几个按钮,然后向我们再次露出开朗的职业笑容:
“请稍等片刻。”
说完,便从我们桌前离开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精致的挂钟,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点个菜,就已经耗费了好几分钟。
如果是和奏姐的话,肯定就会把点单的任务都交给我,然后恶意卖萌地歪着头用习惯性的“重要的事情说两遍”的表情对我说:“只要是未宁点的我都吃,嗯,都吃哦。”
想到这里,笑声不小心从嘴角漏了出来。
“抱歉呢,我刚才这么挑剔。”
何钰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有点羞涩地笑着对我说。
“不,我不介意的。”
虽然确实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何钰惠稍稍移走了视线,装作不经意地继续说道:
“未宁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突然被别人这么夸奖,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会让我感到很困扰。
“怎么会。我根本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的人。”
我一点也温柔。如果何钰惠知道我曾经对许风音、苏若羽还有杜依姈做出的那些事,甚至说我是一个很粗暴的人也不为过。
不过何钰惠似乎很肯定地摇着头:
“不,未宁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如此明确地断言。
即使我不介意别人对我的评价,但面对何钰惠的表扬,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继续纠结这些事情的话,恐怕气氛会变得更加不好吧。而且时间也不允许。
“如果你做出一些非常识的事情,比如突然向我泼水,即使你说我温柔,我也会生气的。”
或许是我的调侃起作用了,何钰惠开朗地笑了。
“哈哈,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啦。”
虽然口上这么说,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下意识地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
话题就这样轻易被化解了,气氛似乎也变得好了起来。
我平静地喝着水打发着意面上来的时间。而何钰惠却像是不想我们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冷场一般,说着“这么说来”继续开口了:
“未宁寒假过得好吗?”
真是没有营养话题呢。
虽然很想这么说出口,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她肯定会受打击而再也不肯开口的。
和奏姐也叫我注意保护对方纤细的少女心,所以还是不要作出这么失礼的事情。
“还好吧。”
我露出微笑,试着温柔地回答她。虽然寒假遇上了很多事,还生病了,但是就结果来说确实算是还好吧。
“真的吗?寒假的时候,一直没有联系你,也没怎么关心你过得怎么样,不好意思呢……”
“没什么,我没在意。”
她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向我道歉,说实话,让我感到有些吃惊。
明明是我一直没有回复她的表白,是我一直没有联系她一直没有关心她过得怎么样,可是道歉的却是她。
而且我还假装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原谅了她。
真是滑稽。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说的“不用在意”让她松了口气,她把胳膊立在桌子上,看上去紧张感全无了地说道:
“说起寒假的话,我就想起了社长前几天在部室跟我们提起的寒假结束时回到宿舍之后遇到的怪事。”
“喔?”
何钰惠是紫云大学文学社的社员,所以她所说的社长,指的应该就是文学社社长许风音。
这么说来,我与何钰惠相识,也是因为许风音来学生会委托的“被盗的回复”事件呢。
虽然并不是怎么感兴趣,但作为打发等待上菜的时间,估计没有比听她闲聊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我侧了侧脸,问道:
“是什么怪事?”
“社长宿舍的窗户被打破了。”
“咦?”
见我来了兴致,何钰惠似乎也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开朗。
“放寒假的时候,学校一般都会叮嘱我们离开前将门窗锁好,社长说她当时就是听到学校广播的提醒回头确认了一遍才离开的,所以门窗肯定被确确实实地锁上了。可是新学期回来的时候,玻璃窗就被打破了,室内也变得乱糟糟的。社长去问宿管的时候,宿管表示春节的时候她们也放假不在这里所以不清楚情况。未宁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不是被小偷砸破了进门行窃?”
我问。
一般来说都会先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吧。不过何钰惠刚刚就说了,是“一件怪事”,如果只是单纯的被小偷行窃这种见怪不怪的事情的话,就真的算不上是能摆上餐桌闲聊怪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地,何钰惠摇了摇头。
“虽然室内变得一片狼藉,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在于什么都没有被偷。”
“没有损失,真是太好了。”
“嗯。虽然是那么说……”
但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吧。
何钰惠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但我已经能够感受到她的意思。
突然间窗户被打破,但是室内却什么也没被偷。要说奇怪的话,确实也算是一件蛮怪的事情。
但有人破窗进屋……就一定是为了行窃吗?
“应该是窗户被什么东西打破了,然后风吹进来把室内弄得很乱吧。寒假的时候的风还是很猛烈,把石头什么的卷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这么说完之后,何钰惠就使劲摇起头来。
“虽然未宁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有。”
她正准备接着往下说的时候,我们点的意面就送了上来。
为了不影响服务员的摆盘,我们暂时停下对话,稍稍欠开身子。
等待装着意面的碟子以及佐料的盘子都摆到了我们面前,服务员接着恭敬地向我们递上了银光铮亮的刀叉,然后送上一句“请慢用”便离开了。
虽然意面并没有要趁热吃的要求,但我们还是第一时间拿起了手中的餐具,开始品尝起来。
当然,对话也随着我们的用餐继续下去。
何钰惠一边用叉子卷着意面,一边接着刚才的话说:
“社长的房间不仅窗户的玻璃被打破,窗户也被打开——啊,我指的打开是正常的打开,并不是指玻璃窗被打开一个洞的那种——而且,挂着的窗帘也被拉开了。如果按照未宁你的说法,窗户是被风吹来的什么东西打破的话,学校厚重的窗帘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拉开吧?”
如果风大到能够卷起路边的石块,大到能打破窗户的玻璃,吹开一个窗帘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出口,但何钰惠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说法。
“仅凭窗帘无法被吹开就说窗户不是被风卷石子打破的,或许有点牵强吧……”
“当然不止这个理由,还有个更加奇怪的证据,证明不是石子打破的玻璃。”
“什么?”
“在社长的房间里面,只有散落在窗前的玻璃碎片,却找不到打破窗户的石块。”
也就是说只有案发现场却没有作案工具吗?确实是典型的侦探小说的剧情呢。
我心底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但紧接着的是我对自己产生这样想法的自嘲——
跟和奏姐在一起久了,我也开始对侦探小说了解不少了呢。
为了掩饰这样的心理,我紧接着向何钰惠说道:
“确实有了窗帘被拉开以及现场没有石块这两个证据,可以证明并非风吹开的。”
何钰惠点了点头。
“是吧?不知道是什么人入室却没有偷走东西,临走的时候还把打破玻璃的东西带走,担心上面留下指纹什么的。按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按道理说?”
虽然我很想说一句“你说的很有趣但我们还是先吃东西”,但何钰惠带着转折语气的句尾却让我吞了回去。
何钰惠见我似乎上钩了,露出闪亮的表情。
“虽然室内没有丢失东西,但是宿舍从地板到床上全都变得一片湿漉漉的,挨近窗户的地方还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那是自然,寒假天气那么冷,室内结冰很正……”
忽然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我没有接着说下去。
“未宁也发现了吧?如果只是因为天气很冷的话,是不会有这么大面积的潮湿现象——当然如果是南方那种潮湿天气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呃,那个……”
她竟然因为自己的描述跳跃性太快而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你的意思是,有人入室将风音学姐的房间都泼上了水?”
说出这样的假设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竟然有人无聊到特意跑进别人宿舍去泼一桶水然后就走了?
而且还是选在了春节那几天。这么联系起来一想不由得有点诡异。
“不不不——啊,不,虽然未宁说的不完全是我想表达的意思,但也不完全错啦。”
“……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如坠云雾的感觉。
“就是说——唔,那个,入室的犯人,那个人,不是来泼水的,呃,引起泼水的不是那个人……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那个……”
刚才一开始时很淡定很兴奋和我说着入室失窃事件,结果说到关键的地方却卡壳了。
果然很符合何钰惠的性格呢。
我轻轻将刚刚卷起来的一团意面放进嘴里,轻轻嚼起来。味道不算很突出,不过还能凑合。
何钰惠为了愉悦气氛而说的怪事,从她的表现来看,她是知道事情的所有状况才说出口的。虽然算不上很灵异的事件,但是作为日常的推理剧来说,确实也算是蛮有趣的。
即使是我,只要将刚才她的话整合一下,估计也能得出接近事实的答案吧。
玻璃不是被风吹来的石块打破的,而是被人为打破的。从刚才何钰惠拼命强调着这一点的态度来看,估计不会有错了。
然后,在现场找不到打破玻璃的道具。也就是说,要么是“犯人”将东西带走了,要么是打破玻璃的东西自行消失了。
何钰惠最后卡壳的时候似乎是想要表达“犯人”打破玻璃并不是为了恶作剧。配合“室内没有丢什么东西”来思考,可见“犯人”也不是进屋行窃的。
那么,“犯人”既不是行窃,也不是恶作剧,那么也就不能称之为犯人了。
或许只是因为小小的失误,附近玩球的人把许风音的窗户打破了,然后那个人为了拿回球,就顺着窗户爬进了她的宿舍,拿走了打破玻璃的球。
这么想的话,似乎很合理。
不,好像还漏掉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