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节圆满结束。
澪为什么会被关在电梯里面,到女生节结束的那天都没有任何解释。
原先我们以为岳梶是犯人。但是后来我们联系到岳梶才发现,那封恐吓邮件并不是他发的。之所以突然间不再纠缠澪,是因为已经找到了新女友,之所以没有去赴那天和澪的约也正是因为要准备向新女友表白。其实他在女生节开幕那一天和女朋友一起,在离紫云所在的花灯盏市十万八千里远的上海逛迪士尼。
所以他不可能是犯人。
澪在医院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清醒了过来。
我们问她为什么会昏迷过去,还有昏迷之前见到了谁,为什么会被人关在电梯里面。可是澪全部都没有印象。
她只说开幕式的时候在主席台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头很晕,有点想呕吐的感觉,所以就去上洗手间。但是从会场出来,走向专用楼的路上,她就感到自己睁不开眼睛,昏倒在路上。虽然感觉好像有人接触到她,但是全身无力,说不出话,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再后面的事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等她醒过来,已经在医院躺着。
线索到这里就全断了。为了女生节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澪不希望自己的事惊动校方和警方,并且澪也说或许自己仅仅是因为贫血昏迷而已并没有太严重,只休息一天便回到学校工作去了。所以我们并没有报警。
我们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因为我们在女生节期间遇到了更多的喜事。
李子在女生节上当众向叶夕雨表白了。本来李子条件就不差,叶夕雨也很喜欢这个表现绅士的学弟,所以她也一点不害羞地答应了李子的请求。这也算是延续了紫云的“女生节会长会被表白”的传统(虽然叶夕雨只是代理会长)。
何合的表演取得非常大的成功,女生节期间茶艺社变得人满为患,大家都像追星那样,过来一睹魔术师一般的茶艺师何合的风采。作为她的帮手的何钰惠也显得非常开心。
就连一脸冷漠的夏绪也似乎被整个气氛所煽动,发出了“好想找个人恋爱”的惊人言论。
刚出院就为了让女生节成为每一个人美好回忆而投入工作的澪,也在女生节闭幕的时候,收到了男朋友特意送过来的一束玫瑰花。当然这次,她是含泪笑着接下了。
大家的女生节都过得很享受,每一个人都收获了自己的幸福。
因此我没有说出和奏姐就是将澪关起来的那个人这种可能性。也没有去和任何人探讨我所理解不了的那些问题。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合上手中的喜帖。
“怎么样?我的婚礼你该不会说不出席吧?”
坐在我面前吧台上的澪一手扶着脸,另一只手则放在刚刚加了炼奶而满满就要溢出来的红茶茶杯上,双眼饱含期待地看着我。
“放心吧。”我将澪专程送来的婚礼请柬小心放好,然后拿起手边的书,翻开书签所在的地方,继续说:“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去抢婚,但是你的婚礼我不会缺席的。”
“哈哈哈哈哈——”
澪捂住肚子放声大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夸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想不到未宁你现在还会说这样的笑话了呢!”
“是吗?”
我把视线投到手中的书本上,说道。
“是!以前你可是一直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才不会对我说笑话。还有这个——”澪伸出手指了指我手上的书,“你以前也不喜欢看书的。”
“因为以前不知道知识的宝贵啊。”
我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喂喂,你这理由谁会信啊!”澪对我嘟起嘴来,“就算你不找理由我都知道的啦,倒不如说,作为你的好朋友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才有愧朋友二字吧!”
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很开心地像是对自己说一样小声地说:“真好喝!”
我抬起头,松了口气一样笑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澪没有理会我,双眼直直的盯着我。
“我说啊,我可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哟!”
“我知道。你是想确认我有没有受到一万点伤害吗?”
“不是!”
“那,是想听我到时候抢婚的计划?”
“不是!”
“那你在强调什么呀。”
“我是想说,未宁你也该是时候去找个女朋友了吧?”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当然急啊!你说,我之前介绍给你的那几个女生是有哪里不好吗?”
“那倒没有。”
“那为什么每一个接触到你都会来问我你是不是那方面取向有缺陷!”
“哈?”
“她们说不管她们穿得多性感,打扮多娇媚你都不多看她们一眼。”
“总是盯着人家看不是很失礼吗?”
“还有,她们问你为什么整个冬天都围着一条大红大绿的围巾,很像搞基的!”
“我才不是……”
我有点无语地叹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再说下去。
这个时候解释似乎有点多余。
“我说,未宁你,不会还在等和奏姐吧?”
我放下手中的书,望向澪。
我看见澪这个时候脸上因为微笑而展露出来的酒窝就像在说着 “真拿你没办法”一样。
自从和奏姐离开紫云已经过了七年。
夏绪和叶夕雨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面交替出任了紫云学生会会长。夏绪后来考了公务员,如今已经是省级干部。叶夕雨则进了电视台,成为一名知名度极高的电视主持人。两人都有相当的成就,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夏绪一直埋头工作至今仍然单身,而叶夕雨在李子毕业两年之后就和他结婚,现在已经是两个女孩的妈妈了。
叶夕雨毕业的同时,何合跟许风音也毕业了。两人也都出国留学,何合去的是下午茶之都的伦敦,许风音去的则是美国纽约。直到现在,两人也都视我为闺蜜。每个星期都会主动找我视频聊天,也常常给我寄来明信片。虽然如此,但两人一直没有跟我提起过自己有找到另一半的消息。每次我担心地向她们提意见的时候,她们都会大笑着反驳我:“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这让我很尴尬。即使这样,我还是经常问起两人的感情问题,也经常接受她们的鄙视。
杜依姈和谢梦涵则是一毕业便就业了。据说做的都是企业文员的工作,毕业没多久就收到了杜依姈结婚的请帖,然后一年以后就是谢梦涵的。虽然两人的婚礼我都因为工作没有到场。
澪进入了一家很出名的商业咨询公司,世界五百强外企,每天过着起早摸黑加班到连饭都常常不吃的工作生活。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澪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和努力勤奋,一年一年地向上攀升,毕业五年后已经是该公司首个中华区女性CEO。除此以外,澪的感情生活也是顺风顺水。她和大学时同个专业的那个男生一直交往至今,今天过来就是特意给我送来结婚的喜讯。
最后要说的,是我自己。
夏绪和叶夕雨毕业以后,我接下她们的接力棒,成为紫云学生会会长。在那之前的时间里面,我已经将和奏姐留在办公室里的书全部看完了,也和和奏姐一样,在办公室遇见了很多的人,然后帮助了很多的人。
毕业之后,我先是进了一家原材料贸易公司当销售,勤勤恳恳工作三年以后,我发现自己一直习惯不了每天各种应酬,职场的争斗,所以我选择了辞职。
辞掉工作以后,我带着自己工作几年存下来的积蓄,也向朋友们借了一些钱,回到紫云,开起了一家红茶馆。从此过上了每天坐在柜台倒上一杯加满糖的红茶,放一张大碟播悠扬的轻音乐,看一本新买的小说的生活。
红茶馆生意说不上火爆,但是倒也不差,常常有年轻的学生前来光顾。像当初在紫云学生会一样,我喜欢聆听他们所想说的话,偶尔也会帮他们开解一些难题。不知不觉中,我和他们都成为知心好友。现在,过来这里喝茶的大学生们都会在路上跟我热情打招呼,仿佛我是他们老师一样。
公司就在花灯盏市内CBD的澪也成了我红茶馆的常客。就像今天这样,每次都会过来坐一下,或者喝茶,或者只是吃我烘焙的饼干。
就这样,时间已经过了七年。
可是,这七年当中,我没有和和奏姐联系过一次。没有电话,没有视频,信件邮件也没有。
我不想在和奏姐希望回来之前让她重新踏进梁园不能自拔。我想,和奏姐也是同样的想法。
有时候叶夕雨或者夏绪会给我打电话,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和奏姐的消息,比如说和奏姐顺利拿到了硕士学位,博士学位,她写的小说成功在日本出版了,她的小说在日本很畅销,她准备动手术了等等。
我只能这样零零星星地去了解和奏姐的现状,却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
或许我是怕,像澪当初那样,害怕联系了和奏姐听见她过得不好的消息,更害怕听见她过得很好的消息。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呆在紫云,等待着和奏姐。
“——即使七年了,仍然没变过心的守候吗……”
澪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将最后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她拿起放进身旁的手提包,将吧台上的手机放进去,站起身来。
“好了,借传达婚讯偷偷溜出来偷懒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公司去了!”
“你都是中华区CEO了,偷懒还怕被查岗啊?”
我吐槽道。
“这你就不懂了嘛,中华区CEO上面还有亚太区CEO,亚太区上面还有总部CEO,还有董事会。不管做到什么地步,总会有人盯着你,因为关注无处不在!”
这么调皮地说着,她拎起手提包,踩着高跟鞋推开了门。但是在正准备向门外迈出玉足的时候,停住了。
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对我说:
“对了对了,昨天我看新闻,好像你们紫云化学系出事故了。”
“嗯,我也看了。”
“严重不?”
“听说有几个学生因为误吸了有毒气体昏迷送医院了,不过都脱离危险了。”
“那还好。化学真是太危险了呢,时不时就出现毒气毒液泄露什么的,怪吓人的。”
“额,还好吧——”
“我时常在想,未宁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没有从事化学相关的工作。”
“是吗?其实化学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就像这次的氯气泄露事故一样,如果用盐水溶解掉的话,就……”
说到这里,有个可怕想法从我的大脑显露出来。
难道说,当时——
“——未宁?”
澪的声音把我从发呆拉了回来。
“啊,没什么。”
我抬起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提醒她道:
“你再不快点的话,可能就要赶上塞车高峰期了!”
“饶了我吧!”澪困扰地歪了歪头,向我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记得出席我的婚礼哦!”
说罢,她快步走出门,走向她停在门前的紫色玛莎拉蒂。
我收起澪用完的杯具,站起身向柜台后的流理台走过去。
我打开水龙头,准备清洗茶杯。
借着上面残存的余温,我开始冷静地回顾七年前那起事件。
我依靠和奏姐留给我的暗示,从电梯里面救出了澪。也正因为如此,七年来,我一直以为和奏姐就是将澪困在电梯里面的人。而且,当时和奏姐进入专用楼时有在保安处签名,但澪并没有。这说明澪是被人以保安看不见的方式带进专用楼的。
能够办到这点的,就是拖着行李箱的和奏姐。
可是,和奏姐真的是将澪装进行李箱带进专用楼吗?那在机场那里见到的和奏姐那个提不起来的沉重的行李箱怎么解释?
如果一开始行李箱内就装着行李,那就不可能装得下澪;如果说一开始行李箱是空的,和奏姐是事先把行李放在办公室,等将澪带进专用楼再装行李进去,也是说不通的,因为我和叶夕雨在那之前就仔细搜查过办公室,如果有和奏姐的行李的话,我们一定会发现。同样的,宿舍那边有夏绪在,和奏姐也不可能是回宿舍装的行李。
所以,和奏姐绝对不可能用行李箱将澪装进专用楼。
那么说来,犯人就是另外一个有登记过进入专用楼的人——
何合。
何合曾经说过何钰惠为了让她方便搬运开幕式上表演的道具,特意买了一个大行李箱。而何合当时进入专用楼所写的就是“搬运道具”。
也就是说,何合进入专用楼时,是有拖着一个装满道具的行李箱,大行李箱。
但是,行李箱里面装的根本不是道具,是澪!
此外,我一直忽略了为什么澪会突然昏迷过去。现在回头仔细想想,能够让澪因为头晕而导致无意识昏迷过去的因素,难道真的只是贫血吗?
还有可能是吃了能够使之昏迷过去的东西。
而澪在离开会场前所进食的东西,最可疑的,就是何合当时在舞台上表演的会变色的茶水。
会变色的茶水的原理很简单,就是红色的洛神花茶茶汤遇上碱变为蓝色。本来是非常简单的小把戏,但是当时却引起了大轰动。
通常都是往里面加小苏打,但是何合在表演的时候并没有往里面加任何东西。
可是茶水还是变蓝色了。这说明茶水遇到了碱。
那么碱,是哪里来的?
我细细回想当时舞台上何合的举动。
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摇动的扇子、徐徐冒出雾气的香薰机、渐渐变色的茶汤。
——钰惠跟我提起过到时候可以调整利用这台香薰机的蒸汽就能让茶水变色,不用像之前那样把小苏打加进糖里面了,她说加糖的动作太显眼,别人一猜就知道茶变色的原因,就没有神秘感了。
何合和我闲聊时所说的那句话跃出脑海。
也就是说,香薰机冒出来的蒸汽是碱性带气味气体,何合用扇子将气体往茶汤引导,使之溶于水,变为碱液,洛神花茶也正是因此变了颜色。
我将洗好的茶杯用抹布擦干,放回柜子里面。然后重新走回柜台前,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
碱性气体不多,能溶于水的碱性气体似乎更少。而能够这么快速地溶于水的刺激性气体,我所能想到的,就是——
“NH3 + H2O = NH3H2O”
氨气。
我记得曾经有一节食品化学的课提到误食低浓度的氨水,会让人有头晕、想要呕吐等不良现象,身体素质稍差的人甚至会昏厥。
如果这样想的话……
当时香薰机里面吐出来的,并不是让人冷静下来的香薰,而是混入了氨气的气体。
也就是说,使澪昏迷过去的,是溶解了氨气的茶汤形成的低浓度的氨水。预计到澪会感到不舒服去寻找洗手间,跟在她后面待机将她藏匿在行李箱中,以搬运道具的理由带入专用楼,将她困在电梯里面的人,就是何合。
不对,或许不是何合。
在这一系列看似是何合做出的举动背后,似乎都是某个人在引导,或者说这一切其实是某人在布置,而何合甚至只是因为能够更好地完成表演而去执行,她对于这么做的更深层目的完全不知情,她被蒙在了鼓里。
那个人就是以何合的帮手身份出现在舞台上的何合的堂妹,何钰惠。
何钰惠才是那个真正的犯人。
那么说来,之所以澪收到的恐吓邮件不是直接发到她手机而是寄到银杏学生会的邮箱,是因为何钰惠并不知道澪的手机号码,可是却能通过参加女生节开幕式的何合得知银杏学生会的邮箱吧?
当然这个假设有很多的漏洞。
氨水真的会那么容易通过何合扇扇子就溶进茶水里吗?喝了那么一丁点浓度的氨水真的会昏厥吗?何钰惠怎么确定澪在走出会场前不会昏迷?又怎么刚刚好趁无人的时候把澪藏匿在行李箱中?又是怎么知道一直贴着停用告示的电梯是能够使用的?
一旦发问,还是没办法给出答案。
也就是说,把何钰惠当成犯人,也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的臆测。
我叹了口气,将桌面上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如果真的是何钰惠做的,那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澪当时在餐厅对她说了那些话,所以她想要报复澪吗?还是说,因为当时的我表现出曾经喜欢过澪?
如果是那样,恐怕我也要负起责任吧。
不,一个人的人生归根结底只能是那个人的人生。我们都不可能代替谁负起责任。否则就犯了傲慢这一大罪了。
但一切都已成往昔。澪现在一切安好,所以再去追究也没有意义了吧?
真的是这样吗?
这些年一直没有何钰惠的消息,她过得可好?
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我拿出手机,拨打起国际电话。
“哎呀,未宁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就算见不到人,但从声音都能听出何合在电话的那头露出了比花还要漂亮的笑脸,“这么突然,是要向我求婚吗?”
这学姐真是一时半会不捉弄我都不行。
“是啊。学姐,嫁给我吧。”
“才不要!你心里面都已经住了一个人了。”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捉弄我呀!”
“因为我喜欢你困扰的样子啊。”何合银铃一般的笑声从听筒传过来,“好啦,未宁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学姐一个问题。”
“嗯,你问吧。”
“最近几年,何钰惠过得好吗?”
何合沉默有顷。
“为什么这么突然想问钰惠的情况?”
“因为一些事就突然想了解一下。”
“真的实话实说可以么?”
“嗯,请说。”我对着话筒点点头。
“也许你听了会不好受。”
“但我还是想知道。”
何合在那头叹了口气。认识她也有七八年了,我还没怎么听到过这位艳丽学姐的叹息。
她说:
“那孩子现在,已经不会笑了。”
挂断电话以后,我怅然地望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在那尽头出现一道蓝边,如同沁入白纸的蓝墨水一般缓缓向四面扩展。云纹丝不动,俨然被钉在天穹上完全静止了。
我以肘拄桌,有所思又无所思地往那边凝望。有什么想要从我体内出来,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想要去冲一壶大吉岭红茶。
必须加满糖才可以。
正当我把泡好的茶装杯的时候,我听见了门被打开时风铃响起的声音。
风铃声音散去以后,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
我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摆一边,转过头,正准备对进门的客人展现笑容说一句“欢迎”,却在见到对方的那瞬间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女子,歪了歪头,柔顺的长发从她肩膀滑下。她眯起细长的眼睛,微笑着看着我的脸。
“这红茶是幸福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