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惨像。
奥斯本小姐举着火把从尸体间走过,就算这些人是敌人,她仍旧十分同情他们。
大臭跟在她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被打翻的大炮,被活生生从躯干上撕裂的肢体,被踩烂的腹腔,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泊……
奥斯本小姐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或者说她自认为很坚强。
她见过许多重口味的东西,比如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标本,她也旁听过医学院的解剖课程,见过鲜血淋漓内脏外溢的场面……
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呕吐起来。
缓过劲来后,奥斯本小姐擦擦嘴角,查看了几具相对完好的尸体。
她先摸摸这具尸体的腋下——嗯,尸体凉了有一会儿了,鉴于当地的气温,杀死这些人的怪物要么已经离开了,要么就进洞了。
到此,她决定给罗马遗迹里描绘的龙形生物命名为火蜥蜴,毕竟它们是熔岩巨蜥的共生体。
奥斯本小姐估计火蜥蜴外出查看去了——它的目的是探寻环境是否合适生存,肯定得四处逛逛,至少把这座岛逛一圈吧?
接着,她掀开尸体的血衣。
三条触目惊心的抓痕暴露在空气中,其中一条从脖颈处出发,也正是这一道伤口要了此人性命。
看来那怪物有很锋利的爪子。
奥斯本小姐不嫌肮脏,将手放到死尸胸膛,丈量爪距。
片刻后,她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的话,那怪物的体型应该比阿非利加野象还要大。
她绕着战场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沾有怪物血液的刺刀,倒是发现一些破碎的铅弹。
这意味着铅弹无法打穿它的皮肤或者甲壳。
因此,她估计大炮也没能奈何得了它。
此刻,奥斯本小姐来到乌漆墨黑的洞口外。
里面会有什么东西等着她?是火蜥蜴,还是答案?
她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她决定随性一次——既然她想进去,那么就去吧。
她已经做出了觉悟,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她都欣然接受。
这是一个单向通道,没有任何岔路。
一路上,奥斯本小姐看见掉落的火枪,子弹带,腰包,水壶等用品,可尸体呢?
她很快就进入最深处的石室中。
在这里,她一不小心将一个铅制头盔踢出老远,制造的动静让她半天不敢大口喘气。
她看见石盘上软乎乎的卵皮,缓缓抬起头,又看见一簇休眠的卵。
在这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最下方,一枚卵已经脱离大部队老远,若非包裹它的黏液兜住,它肯定已经摔到石盘上了。
那团黏液本身也被重力坠成完美的水滴。
奇美拉的本能告诉她,那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她毫无防备就踏入石盘内,下一刻,她冲大臭喊道:“不要靠近我!”
大臭照做了。
现在,奥斯本小姐浑身不舒服。她可以感觉到,奇美拉的力量正在被剧烈消耗。
一股力量从小腹内出发,流经四肢百骸,帮助奥斯本小姐抵抗环境的侵袭。
如果她能看见自己体内正发生的事情,她就会发现,决定生命的双螺旋在各种宇宙射线的摧残下支离破碎,却又被奇美拉的力量奇迹般缝补复原。
顶着剧烈的不适感,奥斯本小姐触摸到了那一层卵皮。
这就是火蜥蜴诞生的地方。
奥斯本小姐踏上石盘,踮起脚尖,取下那枚即将掉落在石盘上的卵。
她抱着火蜥蜴卵,退出石盘。
离开光幕的一瞬间,她如释负重,虚弱地坐在地上。
看着怀里的收获,奥斯本小姐咧嘴嘲笑自己的鲁莽。
接着,她看向盘在穹顶上生长的那一团器官。
得一劳永逸地摧毁它们才是!
想到这里,奥斯本小姐寻来大臭,准备借助它的力量让穹顶垮塌。
然而,万事俱备,只剩大臭拍爪时,一声厉喝阻止了奥斯本小姐:“你想放出那怪物吗?”
奥斯本小姐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发现一亮一暗两只眼睛。
片刻后,身着铅制板甲的欧米茄进入火把照亮的范围。
欧米茄走向奥斯本小姐,身体扭曲,步伐怪异,就像他在对抗附身的恶鬼一样。
最诡异的莫过于他的双眼——他的一只眼睛是正常的,另一只眼睛却燃烧着炼金铭文的光芒。细细看去,这只眼睛居然是竖瞳!
再看他的板甲,上面多处被弹丸击穿的破口,其中不乏击中心脏,打碎肾脏的致命伤,然而,这位老人硬生生活了下来。
奥斯本小姐明白,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和这个老东西目的一致。
她取出火枪,瞄准欧米茄的脑袋,并且将手指放在扳机上,示意他不要继续前进。
欧米茄配合地停住脚步。
“我要一把火烧掉这些卵,永绝后患!”奥斯本小姐提议道。
她的思路很简单,既然熔岩巨蜥每隔一段时间派出火蜥蜴去探查环境,如果杀掉所有火蜥蜴的卵,熔岩巨蜥就无法知道外界环境的好坏,因此它就会永久地沉睡下去。
可她犯了一个错误——若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史前文明早就做了。
“如果……所有的……熔火龙卵被毁掉……火神……就会苏醒!……重新……产卵!”
欧米茄一边说这句话,一边像个中风病人似的吸溜口水。
原来火蜥蜴的名字叫熔火龙。这让奥斯本小姐重新考虑刚才的计划——火焰真的烧得死这些怪物的卵吗?
好不容易说完了,欧米茄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把脑袋杵在奥斯本小姐的枪口,说道:“杀……杀掉我……快!趁你……还有机会……(吸溜)”
奥斯本小姐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头遭遇了什么,并且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他既然如此诡异和痛苦,那么早点帮他解脱,你好我好大家才是。
她扣下扳机。
欧米茄的手如同闪电般伸出,举高了枪管,铅弹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等欧米茄站起身抬起头时,奥斯本小姐发现他的双眼都燃烧着炼金铭文。
另一个意志已经将这残破的躯体占据。
奥斯本小姐拔出刺刀戳向欧米茄的眼睛。
然而,她的手腕被捏住了,力道适中,温柔而不失刚强。
看着欧米茄眼中的炼金铭文,奥斯本小姐想起了一些传闻——在人类文明的肮脏角落,一些驯兽师和炼金术师混在一起,研究支配其他生灵的秘术。
而她顺势又联想起另一个物理法则——牛顿定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一定律用在驯兽学上同样合适:当驯兽师支配他无法驾驭的怪兽时,他就会被反噬。
一个大胆的猜测进入奥斯本小姐的脑海里。
她松开火枪和刺刀,从欧米茄手里脱身。
“你是……才孵化出来的熔火龙?”
奥斯本小姐发现自己的心情无比平静。
她一边向出口靠去,一边说道:
“你……会说英语吗?”
她示意大臭先跑。
“真聪明。”欧米茄赞叹着,堵住出口,“可惜我是火神。如果你理解火神这个词的含义的话,奇美拉。”
奥斯本小姐的心脏仿佛突然被捏了一下,一个念头闪电般地进入她的脑海:
火神和熔火龙之间说不定有着某种无形的联系,而神秘人用炼金铭文驯化熔火龙的企图反而腐化了自身,导致这种无形联系施加在人类身上。
更重要的是,火神可能十分古老,甚至说不定知道奇美拉的诞生时代!(当然,这一时代可能前后延续数千万年)
虽然奥斯本小姐现在无比孱弱,但毫无疑问,奇美拉确确实实可以算得上某种高级存在!
她目前还不明白自然界孕育这一物种的内涵,可是,她隐隐约约觉得,奇美拉超越了食物链和进化。
不过,当务之急,是蒙骗火神,让它以为环境仍旧恶劣!
她脑筋转得飞快。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贫瘠,居然想不出什么样的环境可以杀死散布熔岩和火焰的火神。
山穷水复疑无路之时,奥斯本小姐忽然抓住某条线索。
她苦苦思考这么久,在欧米茄看来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情。
“我当然懂火神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拿来吧。”
欧米茄脸色一阵抽搐,“不给!你拿了我龙崽子的卵,还想拿我的生命精华?活在这个世界上,要知足!”
奥斯本小姐做出苦恼状,说道:“连你都不肯帮我,那我该如何和他们斗?”
“他们还没灭绝?不应该呀,他们总会过分追求繁荣,最后毁灭自己,并且在整个星球上撒满死亡之尘。”
“灭绝?他们更加繁荣了!他们甚至踏上月亮,飞向太阳!”
奥斯本小姐随口胡诌道。她不会告诉欧米茄,牛顿大炮的猜想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欧米茄笑了,笑得十分猖狂,笑得毛骨悚然:“你是说,他们有能力进入太空,手里的武器却仍旧用黑火药作为动力吗?谎不是这么撒的,奇美拉。”
他逼近奥斯本小姐,“看来,你也不足为惧——上一代奇美拉刚刚陨落不久吧!你根本没有时间成长起来!”
奥斯本小姐呵呵一笑,可这笑容随即凝固在脸上——欧米茄的确中了魅惑,然而效果却非常不好。
若想干扰欧米茄的行动,奥斯本小姐估计要耗干全部力量几十次!
这就是火神吗?恐怖如斯!
“我会把你圈养起来。”欧米茄继续大放厥词,“我会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的生命精华滋润你,最后再吞噬你的生命精华!”
奥斯本小姐不停后退,最后靠在墙壁上——她已经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