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本小姐走出休息室,用手扶正头巾——她总感觉这玩意儿会掉下来,因此不停用手去扶它。
她要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是向院长表明她有足够的护理技巧。
若是没有到火神岛上走这一遭,眼高手低的奥斯本小姐很可能会因为轻敌冒进而搞砸这件事情。
但现在嘛,奥斯本小姐成熟了许多,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穿过走廊,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轻轻敲门。
进入办公室前,老爹冲奥斯本小姐竖起大拇指,悄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把裙子穿反,看来我多虑了。”
我看起来有那么蠢?
来不及和老爹拌嘴,门内已经传来院长的声音。
奥斯本小姐只能给老爹做个鬼脸表达自己的不高兴,之后便推门走进去。
温莎镇的医院只有包括院长在内的四名医生和个位数的护士。
医生们大都受过良好而系统的医学教育。
但是这些护士嘛,她们不比女佣聪明多少,几乎所有人都不识字,会一百以内加减法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而护士们的任务是照顾好病人的吃喝拉撒,掌握一些应急处理技巧,以及在值班时间发生紧急情况时通知值班医生。
因此,入职考核非常重要……但也非常简单。
一番询问后,院长确定办公桌对面坐着一位非常聪明并且掌握技巧的女性。
“那么,欢迎来到这里,尹薇莉雅。”
“谢谢,院长先生,和您共事我感到非常高兴。”说完,奥斯本小姐站起身,向院长伸出右手。
在她的想象中,院长应该站起身和她握握手,然后互道合作愉快之类的话,然而……
院长战术后仰,靠在椅背上。这个年近半百,头发花白的精瘦男人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奥斯本小姐伸出的手。
一滴冷汗从奥斯本小姐的锁骨流进双玉峰之间。
见鬼!她怎么会想到去和院长握手?她会不会被认为是一个生活作风不检点的人?
更重要的是,奇美拉体质会不会已经对院长起作用了,导致他产生一种自己在勾引他的错觉?
她缓缓收回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放在小腹处,向院长微微鞠躬道:“抱歉,院长先生,我可能接触了太多的弗朗斯人。”
奥斯本小姐竭尽所能模仿记忆里的女仆形象,她的演技骗过了院长。
他说道:“看来是时候多认识一些维多利亚的朋友了。”
奥斯本小姐点点头,又询问对方是否还有什么吩咐,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这才退出房间。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紧张起来,挺胸收腹,连走路的步伐都收敛许多。
没办法,想要在维多利亚待下去,就必须拥有清白的名声
刚才的教训让奥斯本小姐在心里反思,自己之前是否做过一些男子汉才有的行为?那些行为会不会导致她风评被害?
她没有多想,因为接下来,她要到护士长那里报道,并且接受工作安排。
尽管变回男儿身遥遥无期,但她已经开始厌倦护士生活。
开玩笑!她从伊顿公学毕业,又到牛津大学深造过,到头来居然只能在一家医院里当护士?
她可不想被束缚在这么一小块地方了却一生。
除了留院值班,医生们大多在中午之前开始工作。
然而,护士们却早就忙开了。
当奥斯本小姐在病房区找到护士长时,这个看上去就十分精明能干的女人正在用衣袖擦汗。
“梅沙女士,我是新到的护士,我叫尹薇莉雅奥斯本。”
护士长没有立刻搭理奥斯本小姐,因为她手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好。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里的埋头忙碌的护士们,说道:
“天啊,院长都招的些什么人。姑娘们,我求求你们了,如果你们发现自己捏着温度计的水银头,而病人夹着另一端,就说明你们弄反了!”
虽然这是教训人的话,但还是不止一个病人和护士笑出了声。
奥斯本小姐站在梅沙女士身边,打量着这个装有五张病床的大厅。
与其叫这里为病房,到不如称之为疗养院。因为就凭这里的装潢,一般人都住不起。那些护士,虽然可能不太靠谱,但作为女仆,却还是非常能干的。
当然,一般人也生不起病。
看着一位护士把弄反的温度计摆弄正确,梅沙女士叹了口气,这才把目光放到奥斯本小姐身上。
“抱歉,你叫什么?”
“尹薇莉雅奥斯本。奥斯本医生是我的叔叔,他最近过得很不好,于是我的父母就让我过来和他住一阵子。”
“确实,奥斯本医生最近经历了太多打击。你的父母真善良。”
“谢谢。当然,他们并非没有一丁点的私心。
他们希望我能从奥斯本医生这里学到一门技巧……嗯,说实话,我认为他们把这当做摆脱我的好机会,因为他们不太喜欢我。”
为了让谎话更真实,奥斯本小姐不停地增加细节。
“那你就有得学了。”梅沙女士说出这模棱两可的话,“我正好要去查房,你可以跟着我熟悉一下工作流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在梅沙女士的带领下,奥斯本小姐参观了病房区,门诊区,以及……
“这里就是停尸房。”梅沙女士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再从容地从中选出正确的那一把。
每一枚钥匙从钥匙环上滑下,都会发出叮得一声,就像死神的镰刀不小心碰到了屋檐。
以往,梅沙女士都会根据新来的护士在这扇门前的表现来安排她们的工作。
尖叫一声拔腿就跑者会被退回到院长那里,因为要把这样的人培养成护士成本太高。
面色苍白,惊魂不定者会被安排擦洗停尸房的地板,若有机会,还会擦拭解剖桌。
面容镇定,双腿颤抖者,往往会被安排旁观医学生的解剖课——温莎镇的上的医学院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遗体将会被送到这里保存,因为这里有全镇最好的冰窖。
然而,奥斯本小姐属于那种梅沙女士从未见过的类型。
先不说奥斯本小姐在火神岛上的遭遇,她本人在牛津大学就旁听过解剖课,区区停尸房,根本吓不到她。
倘若梅沙女士知道奥斯本小姐亲手杀死了差不多一打的人,她自己恐怕会吓得尖叫逃跑。
不信邪的梅沙女士带着奥斯本小姐进入停尸房,若无其事地介绍这家医院和医学院的关系,然后忽然扯出一张打抽屉,一张惨白的人脸瞬间出现在奥斯本小姐视野里。
若非梅沙女士不停给自己打预防针,她差点被这张脸吓得心脏骤停。
然而,奥斯本小姐不仅没有吓得花容失色,她甚至还伸出手将抽屉往外拉了更多,直到尸体胸膛上的“Y”字解剖伤疤出现,才停下来。
嗯,很明显,这具尸体死于解剖。
奥斯本小姐得出结论,好奇心受到了满足……个鬼啊!
她将抽屉往再外拉了一些,确认死因——她在病人的肋下看见了一道刀伤。
梅沙女士捂着嘴,冲出门外。
破天荒的景象出现了,原本等着看奥斯本小姐出洋相的护士们居然看见梅沙女士逃出地下室。
她的身后,奥斯本小姐从容合上地下室的门,有些摸不着头脑。
顿时,一个传说诞生了。
下午下班时,奥斯本小姐已经认识了医院里的所有人。
坐上老爹的马车时,老爹甚至靠过来打趣道:“咱们的门卫小伙子看上去好像对你有点儿意思。”
奥斯本小姐的心情顿时糟糕到极点,扭过身去不搭话。
如果老爹的马车是客车,她就可以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眼不见心不烦。
可惜不是。医生虽然是中产阶级,但却也负担不起那样的费用。
所以奥斯本小姐无处可逃。
若非老爹是长辈,她早就一脚把他踢下车去了。
不过她没有自闭太久,就换上笑容,对老爹说道:“老爹,我在日程表上看见你明天要去雷德菲尔德庄园出诊?庄园里有人生病吗?”
“夫人流产了,老爷请我去看看。夫人也不年轻了,居然还能怀孕,真是个奇迹。怎么,你也想一起去?”
“当然。我想去看看老爷和小姐。”
奥斯本小姐口中的老爷,指的就是资助她上中学的伯爵大人。
而那位“小姐”,指的是伯爵家的千金,安妮。
老爹第一次去雷德菲尔德庄园出诊时,差不多年龄的克兰和安妮就成为了好朋友。而两人之间的友情一直保持到克兰奥斯本沉船。
沉默一阵后,奥斯本小姐问道:“我该不该告诉安妮有关我的事情?”
经过三四秒的思考,老爹给出自己的意见:“我认为不可。安妮是驯兽师,她在红杉军服役,多少算是政府的人。”
“什么时候,‘政府的人’意味着不可靠了?”奥斯本小姐反问道。
“当你的母亲被皇家林苑带走的时候,当你成为皇家林苑的雇员的时候,当他们用我们的税金,去干威害我们的事情的时候!”
说完,老爹从马缰上腾出手,整理因为大声说话而被弄乱的仪容。
奥斯本小姐张张嘴,把自己的计划咽回肚里——她原本希望顺路去首府,找到皇家林苑的办事处,向那里的园丁说明情况。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能暗中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