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华生虽然坐直了身子,但他还是感到一阵久睡之后的头晕目眩,“我的原话是,你和园丁之间,我更讨厌园丁。”
“那就是更喜欢我。”奥斯本小姐偷换概念的时候,话语里带着一丝狡黠。
华生嘟哝着“这不一样”,坐在原地晕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
“我的天啊,你都做了什么?”
他面对的是面目全非的诊所。
墙上的执照和学历框已经被揭下来,随意地放在角落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钉着数枚图钉的地图。
他干净整洁的桌面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文件,和一只带有皇家林苑标志的公文包。
两张病床上盖着白色床单,露出两个成年人的轮廓。
华生猛然掀开那两张床单,又探探这两个人的鼻息。
停顿了好一阵子,他确信自己什么都没有摸到。
再给他们号号脉——不算温暖的触感让华生医生心里咯噔一下,可随后半分钟里,他渐渐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
华生再次将手指放在两人鼻尖。
这一次,他用最大的耐心去试探他们的呼吸。
“迈特,别忙活了,”奥斯本小姐从手里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我确信他们还活着。”
华生一边将两支温度计塞到两人腋下,一边说道:“这也算活着?他们的脉搏几乎停滞!他们的体温——”华生摸摸两人的额头,“他们的体温也比正常人低好多!他们几乎不呼吸!”
到这时候,华生才注意到其中一人的长相。
“我的老天!这是那个园丁!”
奥斯本小姐转过身,骑在椅子上,下巴枕着交叠的双臂,用一种掌控全局的俏皮说道:“迈特华生,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坐下来好好听我讲一个故事。”
说完,奥斯本小姐站起身,从华生的药柜中取出一瓶酒。
“嘿!谁允许你往柜子里放酒的?”
华生很想冲上去和奥斯本小姐拼命,可他现在太虚弱了,以至于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秒就烟消云散。
“杜松子酒有时候也是良药,而且,”奥斯本小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罐子,摇了摇,说道:
“我觉得你需要一丢丢的环古酊。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些离经叛道的家伙就喜欢往饮料里加一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怎么找到这个罐子……不,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
“我真的不需要。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刚来这里时确实需要它来助我睡眠,缓解焦虑。但我现在已经摆脱那些症状了,所以我也不需要它了。”
“真的吗?”
“真的。”
“好吧,如你所愿。”
奥斯本小姐把环古酊罐子收起来,往杯子里放入冰块和蔗糖,再用酒液将杯底浅浅地淹没,最后倒满苏打水。
华生端着杯子,当他刚好喝完后,奥斯本小姐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她几乎把自己的真实经历和盘托出。但她明智地略去了有关奇美拉的部分。
这个故事有很多漏洞,比如渔民并不会在这个季节去那么远的小岛上接奥斯本小姐回到维多利亚。
但这些知识都在华生的知识盲区,再加上奥斯本小姐讲述的详实细节(她甚至向华生透露了自己真实的姓氏),华生相信了奥斯本小姐的话。
“所以,咱们手里的关键牌就是这枚卵?”华生抱着熔火龙卵,不可置信地说道。
这枚卵一点儿也不脆弱,它就像一颗半透明的皮球,丢在地上还会弹起来,所以奥斯本小姐放心地把它交给华生,让他仔细查看。
不过,就在华生打量熔火龙卵的时候,奥斯本小姐又犯馋了。
见鬼,又得换一条新内裤了。奥斯本小姐很想捂脸,可华生在面前,她只好收敛。
这就导致正在细细琢磨的华生没来由地觉得,今夜的奥斯本小姐好诱人……
几秒钟后,奥斯本小姐回过神来,将熔火龙卵从华生手里收走,放进背包里。
“是的,它就是关键。”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
“我的计划在这里。”奥斯本小姐扯着华生的衣袖,把他带到桌面旁边。
几份文件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伊令的地图摆在桌上,华生注意到这张地图上也有皇家林苑的标志。
奥斯本小姐的食指指腹按在一枚大头针上,说道:“这位园丁来到伊令不是来逮捕我,而是伊令的一座煤矿里,藏着什么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和这个东西地位相似的东西,在维多利亚境内有二百多个。”
“你是说,维多利亚的地下埋着两百多和熔火龙差不多的怪物?”
“说不定其中还有火神这样的存在。我猜,它们要么沉睡着,要么处于皇家林苑的控制之下——耶稣啊!皇家林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秘密警察组织。”
想到这里,奥斯本小姐忽然动摇了——她目前的所作所为,究竟对吗?
或许,为了不给维多利亚的人们带来灾难,她应该向皇家林苑自首?
“你说的有道理。”华生点头称赞。
“我的计划是,首先,我们需要寻求外援。我会立马着手给赫胥黎院士写信,说明这颗卵的情况。李奥菲德暗示说赫胥黎院士可以相信——该死,我怎么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情。”
对于奥斯本小姐用李奥菲德这一姓氏来伪装,华生虽然理解,但他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排解的嫉妒和难过。
好在事情仍旧继续,留给他悲伤的时间和脑力不多。
“其次,我们得代替这位园丁,去那个矿洞里查看一番。如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咱们就搞点动静把驻军吸引过来。
你觉得谁会先到?皇家威尔士,还是冷溪?我赌一先令,应该是威尔士。”
两人就那一个兵团会率先抵达争论了一会儿后,华生指着病床上的两个人道:“可你怎么解释他们?”
奥斯本小姐打开一只箱子,里面装着十字弩和麻醉箭,“这些都是皇家林苑的产品。你知道他们怎么对待那些秘密失踪的人吗?其中一些人会出现在医学院的解剖台上,另一些人,则会处于这种状态,我称之为冬眠监狱。”
可能华生见过某些刚刚被抓第二天就出现在解剖台上的可怜人,他立刻就相信了奥斯本小姐的话。
“我不想杀他们。实际上,我还在寻找唤醒他们的方法。好啦,不聊了,还有作业要做呢。”
奥斯本小姐调节煤油灯的旋钮让它更亮一点。
她拿着羽毛笔,在纸上写道:“先生,兹尽我卑微之责,请原谅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斗胆给您写信……”
华生搬来椅子坐到奥斯本小姐对面,并且将奥斯本小姐手肘处的煤油灯挪到桌子中央。
奥斯本小姐蘸蘸墨水,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要研究怎么唤醒他们吗?”华生取出信封刀和一根崭新的羽毛笔,“我想马上做出一个实验计划来,先从小白鼠开始,然后是兔子和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需要猴子。”
说完,他已经将羽毛根部削得漂亮又好用。
“谢谢你,华生。我还以为我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你加入我。”
“如果你真要谢我,”华生盯着奥斯本小姐的嘴唇,酝酿了一会儿,却没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就别咬羽毛,好吗?”
奥斯本小姐用嘴唇抿紧羽毛,皱着眉头,“这个恐怕改不了,先生。这是我从中学事情就养成的习惯。”
两人一边工作一边闲聊起来。
“你在哪里上地中学,尹薇莉雅?”
“伊顿公学。”
华生停住了笔,奥斯本小姐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伊顿公学……是一所男校啊喂!
这个错误很难弥补,加上奥斯本小姐并不原因让华生知道有关奇美拉的事情,所以奥斯本小姐干脆放弃圆谎。
“别那么惊讶,迈特。我就是从伊顿公学毕业的,信不信由你。”
“那你……可真特别呀。”
好半天,华生才憋出这一句话。
眼前的这位“小姐”,难道是一位可以和路易十五媲美的女装大佬?还是说她在一所男校内女扮男装了五年甚至更长?
奥斯本小姐是女装大佬的猜想让华生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奇特感觉。
一方面,无论怎么说,和这样赏心悦目的人相处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然而,另一方面,同性之间的龌龊让他担心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男人。
还是说,他喜欢的只是漂亮的人,而不限制男女?
两人继续工作了一阵子,奥斯本小姐将信读给华生听,华生提出几个有关措辞的修改建议后,奥斯本小姐将信放进信封。
“那么问题来了。这封信该怎样送到赫胥黎院士的手上呢?”华生问道。
当他发现奥斯本小姐正盯着自己时,他心里咯噔一下。
“只好有劳你跑一趟咯,迈特。我会非常感激如果你帮我这个忙的话。”奥斯本小姐请求道,“其实也不难,如果你能找到他的助手,秘书或者其他的经纪人,再告诉那个家伙李奥菲德的名号,赫胥黎应该会见见你。”
说完,奥斯本小姐就轻轻抿着嘴,期待地盯着华生。
“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迈特。可不要忘记,有一位皇家园丁在伊令失踪了!迈特,我们都得快跑起来,倒计时正点点滴滴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