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本小姐和女仆长回到起居室里。不久,腾出空来的役仆长和管家前后赶到。
女仆长拿出花名册,四人坐在一张写字台旁,花了四分之一小时讨论并且定下体检的流程。
勋爵的府邸远远比不上雷德菲尔德庄园。各种方面都比不上。
这里只有一位管家,一位役仆长,一位女仆长,六名女仆,八名男仆,以及一位厨师和两个学徒,共计二十人。
而雷德菲尔德庄园有差不多一百名仆人。
讨论期间,还有一位仆人敲门进入起居室,他带来了勋爵的口信:如果检查出来什么问题的话,勋爵愿意为在府邸里工作超过三年的仆人支付看病的费用。
这一消息让大家都非常感激。
离开起居室后,奥斯本小姐正好碰上返回的蜜思缇娜。
一位女仆端着小姐吃剩的残羹冷炙走进厨房,而蜜思缇娜的手里拿着一件蕾丝裙。
“怎么样?”蜜思缇娜问道。
“非常顺利,勋爵夫妇非常支持华生医生。”奥斯本小姐跟着蜜思缇娜走到长条桌旁坐下。她想问一问有关怀特的事情。
蜜思缇娜在坐下之前,先劳烦奥斯本小姐暂时拎着那件蕾丝裙,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抹布将面前的桌面擦干净。
“我觉得桌面已经够干净了。”奥斯本小姐说道。
“是啊,可我还得再擦一擦以防万一。”说完,蜜思缇娜解下围裙垫在桌面上,这才从奥斯本手里拿过蕾丝裙。
单从蜜思缇娜拿针线的动作就可以看出她是专业的。衣服嘛,总会有开线,滑丝,甚至崩裂的情况,就连贵族都不能例外。所以,穿针引线,把衣物保养得贴身好看也是贴身女仆必备的一项技能。
等蜜思缇娜找到蕾丝裙背部开线的部位,又穿了几针,逐渐进入状态后,奥斯本小姐才开口道:“那个长毛狒狒经常欺负女仆吗?”
厨师从厨房里走出来透气,奥斯本小姐向他点点头。后者投来欣赏和感激的目光。
蜜思缇娜手头的动作顿了一下,“谁?”
等厨师重新回到厨房,奥斯本小姐才说道:“别装傻啦,蜜思缇娜。还能有谁?不瞒你说,那一拳是我打的。”
蜜思缇娜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差点把手给戳伤。看她的表情,就像奥斯本小姐曾经决心推翻女王一样。她虽然还捏着蕾丝裙,但却不再有缝补动作。
一秒钟后,蜜思缇娜握紧拳头恨恨地说道:“干得漂亮。我早想这么做了,可我需要这份薪水。你不知道他挨了这一拳后最近有多收敛。他手底下的那个可怕跟班最近也不见了踪影,你最好小心一点儿,尹薇莉雅。”
“谢谢,我会的。所以为什么不和夫人谈谈呢?你虽然是小姐的贴身女仆,但应该蛮有机会和夫人说上话。”
“谈过了。结果就是,那个家伙明面上变得彬彬有礼,可暗地里变本加厉了。”
“夫人允许这样一个人渣待在府邸里吗?”奥斯本小姐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她还能怎么做呢?”蜜思缇娜反问道。
长桌下首的一位男仆捧着缝好的衬衫离开了休息室。临走前,他向奥斯本小姐和蜜思缇娜微微前身鞠躬。
这样,休息室里就没有其他人了。但还是要防备厨房里突然蹿出人来。
蜜思缇娜凑到奥斯本小姐耳边,说道:“怀特的父亲是海军部长,同时还是老爷的堂兄。老爷没有儿子,小姐也没有驯兽师的天赋,所以,怀特其实是这里的第一继承人。夫人怎么会赶走自己的继承人呢?”
在驯兽这门学问上,男性和女性的天赋差不多。但这并没有让所有的女性和男性平起平坐。因此,只有女驯兽师享有和男性子嗣一样的继承权。
奥斯本小姐头疼地合上眼睛,好半天才再次睁开。她原本计划赶走怀特,可现在她不得不修改计划。
而且,这个家伙的父亲居然是海军部长?不过这里离伦敦那么近,官宦扎堆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和蜜思缇娜告别后,奥斯本小姐回到诊所里。
在诊所门口,她不得不打发走几位久等的病人,甚至还为其中症状严重的一人取了些药品。
其实,门上是贴了一张歇业通知的,可这些病人居然对此不闻不问。
奥斯本小姐突然意识到,这些病人可能根本不识字。而那些识字的病人,也不会选择来华生的小诊所。
她进入诊所内,取出园丁的证件和徽章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揣进兜里,之后又穿上园丁那标志性的斗篷。
她站到用于检查视力的镜子前,对着镜子说道:“我是园丁,请配合调查,先生。谢谢。”
有点啰嗦。而且太恭敬了。园丁们应该表现得更强硬一点儿。
“皇家林苑,请配合调查,先生。”
语气不错,只是还缺了点儿什么。
她将徽章举起来,“皇家林苑!我要你们配合调查。”
嗯,有内味了。
奥斯本小姐满意地笑了。她戴上斗篷的帽子,又竖起衣领,这样,她就只剩下一双眼睛和鼻梁的上半部分暴露在外。
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
再带上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小刀,奥斯本小姐便从后门离开了诊所。
她走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里。前面,一个路人看见她冲自己走来,忙不迭地转身。
他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说不定他是一个贼。看他窘迫的姿态可以看出,他很想跑起来,却又害怕因此刺激到园丁的捕猎兴趣,所以只能健步如飞。
可奥斯本小姐管不了这么多。她只需要不会有人认出来她就行了。
走上街道之前,她还在考虑自己需不需一副面纱。她不曾听闻女性园丁是否会戴面纱,但她估计女性园丁就是戴着筒形头盔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路上虽然人不多,但是,在她的前进方向上,就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人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
没有任何一个人挡她的路,甚至没有人敢于和她对视。人们都对她避之不及。
曾经在诊所里拔过牙的那位女客人和奥斯本小姐擦肩而过,却根本没有发现这位园丁其实是当成当初给她拔牙的护士。
就这样,奥斯本小姐步行前往伊令附近的一座煤矿。
勋爵如此慷慨,很大程度是因为钱财对他来说获取得太容易了。他作为这一片地区的领主,合法享有该地区的自然资源。
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夺走每一位在伊令结婚的新娘的第一次。虽然这一行为如今已经不被鼓励,奥斯本小姐很久也不曾听说过有领主执行了这一权力,但它并没有在明面上被废除。
等她抵达煤矿时,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内衣。炎炎夏日还没到,可浑身被斗篷笼罩已经让奥斯本小姐感到十分闷热。
不过,她决定不在矿工面前暴露自己的面容。因此,她还得闷着自己。
奥斯本小姐这一身行头很扎眼。她用余光发现有人跑进一栋黑乎乎的小房子里。
很快,一个腋下夹着手杖的男人从小房子里出来,有人给他指路后,他走向奥斯本小姐。
不论人和物,这里到处都被煤灰染得黑乎乎的。可这个男人却光彩照人。
“我能为您效劳吗?女士?”男人摘下帽子说道。
“皇家林苑。”奥斯本小姐取出证件,翻开第一页在男人的眼前停留片刻后,收起来,“我希望你们配合调查。我要和你们的负责人谈谈。”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是矿主……”
“我相信你不愿意让我记得你的名字。”奥斯本小姐冰冷地打断矿主的自我介绍。
这个男人连忙不断称是。
谁会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园丁记住呢?
奥斯本小姐问了矿主一些问题。在这些问题里夹杂着几个关键问题: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矿工们之间有没有流传什么骇人听闻的传说……
“没有,都没有,一切正常,女士。”矿主微笑着说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奥斯本小姐指着矿井口,一群衣衫褴褛的矿工正如同纤夫一样将沉重的煤车从地底下拖上来。
绳子深深勒紧他们的肩膀里。每一个人都汗流浃背。许多人甚至赤着身子,剩下的人也只是穿着菲薄的布料。很明显,他们比奥斯本小姐更热。
奥斯本小姐知道,有些矿里很热,甚至冬天都有着不低的温度。有些矿则相反,冰冷刺骨。很明显,眼前的矿是一座热矿。
因为奥斯本小姐不是自然女性,所以这种情况不能让她因为羞愧而回避。而在旁人看来,青面獠牙的园丁早就超脱了世俗。
接着,奥斯本小姐又指了指一旁的马厩。
“马厩里关满了矮种马,拉煤的却是人。真有生意头脑,先生。”
奥斯本小姐斜了一眼矿主。
矿主取出脏兮兮的手帕擦擦脸颊上的汗。“那些马是用来送信的……”
“用矮种马送信?你怎么不说那些马是养来吃肉的?我的耐心快耗尽了,先生。如果你再扯谎的话,我就不得不动用一些不那么体面的手段了。我曾经捣碎过一个人的十根手指头……”
奥斯本小姐向矿主描述起李奥菲德对野蛮人祭司做过的事情。
由于是亲眼所见,奥斯本小姐描绘出的血腥暴力极其恐怖。等奥斯本小姐说完,矿主已经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嘿!你!”奥斯本小姐指着一名矿工喊到,“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