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圆环里显出唯一身影,纵横的黑色十字中心与血肉重合之时,她的右手食指稍一用力,那个轮廓便扑在地上。此后的许多秒里,废墟里一片寂静,她方才打的一枪似成为了这场战斗里最后的枪声。她抬头望了一眼天,惨淡阴郁的深灰色雨云低低地压到她眼前,仿佛给枪口挂上刺刀就能捅破——她真的试着这么做了,然而云里面只有更黑的云,没有其他东西。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下眼睑上,她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她伸出手指在眼皮底下顺着脸颊抹了下来,看见指尖上残留的是一点发灰的浅粉色液体的痕迹——那究竟是汗、是血、还是雨,她已经分辨不清楚。然后,从天上落下来、更多的,一滴滴的,脏兮兮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脖颈,她的前额,还有她的手心。
窗前被生生炸成一个完全开放的缺口,残损的墙体里露出破碎断裂的灰色砖石,那是她的射击位。她从那里退下来,转回身倚靠着另一面尚且完整,看起来暂时不会倒塌的墙坐下。满地的石膏、碎木与水泥的灰**屑再一次沾满在她橄榄绿的军服上——这些她早都不在乎了。渐渐地她隔着墙听见,雨声在外面毁坏的街道上密集起来,沙拉拉地、打出毫无凭依的节拍;漏出天空的缺口下,地板被溅落的雨迹铺满,洇湿成一片深色的、水的影子。
“多少了?”
在雨声里,她突然发问。
“算上前面的那一个,一百五十七。”
仍旧蹲在窗边,手里握着望远镜的男人回答。
对话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她把步枪抱到眼前,拉开枪机,左手盖住弹仓接住弹出的子弹,又从腰里摸出两颗来,依数把三发子弹按进去,再握住拉机柄向前推把枪机闭锁。那之后她仍然看着天。
“一百五十七……”
喃喃地,她口中重复着这个数字。
——一百五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