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墙上圆形表盘的挂钟。时针和分针稍微错开，一点整——夜半的一点整。这种几十年前的工艺在现在已经完全不流行了，几乎要被数字概念取代，但它多少还是有点意义的——如果没有这东西，点钟方向的指示恐怕就不会再有人听得懂了吧。
虽然这种指示方位的办法，在人形当中也不怎么用。说到底只是我作为人类仍然受着过去经验和肉体机能的局限而已。
本来咖啡厅的标准装修方案里是没有这只钟的，只是我后来从外面买来把它挂上，为的是不论什么时候我抬头就能看见带有方向感的时间——只为我一个人而已。
各处的桌椅和吧台前都空无一人——也许其他人形都去休息了。本该有台怀旧外形的留声机放着音乐，但是那东西现在也静悄悄的——即使播放出音乐来也没有人听。
只听得见，在很短暂的一刻里打破这片无人的寂静的、翻动书页的声音。
咖啡厅照例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即使一个顾客都没有，在吧台后面也总能看见她在那儿。咖啡磨，滤杯和注水用的长嘴壶搁在吧台上，而她正坐着，在那堆东西旁边看书。
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试图窥视她所看的书的封面。这声音惊动了她，引得她放下书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看着我。
“……抱歉！您来了，我没看到。”
“您要喝点什么？”
她把粘在书脊上的红色缎带夹进书页里，合上书放在一边。
“有速溶咖啡粉吗？简单点就好。我不太想等。”
我看着她转过去，蹲下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方棕色的小纸包，把内容物倒进玻璃杯里，在出水的机器里压下开关注入热水，再用一只木勺子轻轻搅拌。
“谢谢你。”我接过冒着白汽的杯子，把它放在自己面前。
“您喜欢就好。”
“不过，如果有机会，我更想给您一杯手冲咖啡……”
“这种工业制品，总不像是自己的功劳。”
“下次吧，”我说，“下次。”
“我等下次。”她笑着重复着我说的话。
开水的温度渐渐传到杯壁上，玻璃开始变得烫手。现在喝还太热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吹散那些浮在咖啡顶上的白沫，尽管这没有任何意义。
“人形也会看书吗？”我问她。
现在来说，就算是人，也很少有谁会去看这种纸图书。
“偶尔，”她说，“只是这本书比较特别。”
“您愿意看看吗？”
她把放在吧台上的书拾起来，封面朝上递到我手里。白色硬纸的封面上画着朦朦胧胧的云雾，在云雾里碎散的夕阳，以及在夕阳里静静伫立的女性人影。
“画得好像你。”
女人有着散开垂到腰间的亚麻色长发。
翻开扉页，有着西方小说里常见的环节。整张空白的纸中间一行黑色小字。
“献给斯普林菲尔德女士，以及兄长罗伊科。”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带着笑意眨了眨眼。流转的碧绿光泽闪动了两下。
“巧合？”我问。
“一百多年以前的书。”我面前的、战术人形春田在对我说话，“真是难得的巧合呢。”
“但也许也不是。”她接着说。
“也许这个女人，是我的蓝本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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