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不容易撑到了放学钟声响起,我课间只吃的一个面包,总算是撑到了极限。
今天是校庆,所以下午会全校放假。而我,和何合约好了要去咖啡厅见面。
我哼着小调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准备往校门走。可是却看见了范琴走向了反方向。
难道她要去综合楼吗?
明明放假了,她却还是要去办公室一个人看书吗?
还是说,有工作要做?
不管是哪个,都意味着她现在不会回家,还要度过一段孤独的时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却下不了决心该怎么做。
我现在应该跟上去,如果她是有工作要做,那我应该可以帮上忙;如果她只是去那里坐着看书的话,我也可以帮她打发寂寞。
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
可是,我摸摸已经饿到发响的肚子,那里已经没办法提供足够的能量让我坚决地挪动双腿往综合楼那边走了。而且下午还有和何合的约定,如果不及时回家准备一下的话,搞不好会迟到的。难得何合约了我,结果我还迟到了的话,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所以我就这样呆着校道的分岔路口,不知往哪边走。
人们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想起掷硬币。硬币升起落下,答案就会随之而出。其实不是硬币给出了答案,而是在硬币还没落下的时候已经在心底有了希望它会落到哪一面的想法,答案就是那个。
虽然我说了一堆很漂亮的话,但是我没办法用这个最简单的办法。
因为课间的时候我已经将身上所有的硬币都用到自动贩卖机去买饮料了!
我焦躁地使劲搔了搔头发,让大脑的血液循环一下,估计会得出答案吧。
我叹了口气,勒紧腰带,向南边的校道移动了自己的脚。
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毫不犹豫就推开那扇门。
范琴正在俯首处理文件,听见我推门进来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低下头继续写起字来。好吧,我已经习惯被她这样无视了。
“你又忘记敲门了。”她的话里面没有任何的波动,“这已经是第十二次了。”
“你比起我突然过来了,更关心的是这个?”
“你每天都会过来受虐,即使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都会产生肌肉记忆了,你竟然连这种本能都没有。”
喂,冲你这句话,我可就回去了!
虽然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换言之,她是一个重度傲娇(虽然只有傲,没有娇),所以我把刚才那句话理解成她其实因为我的到来开心得很。
“你在干什么?”
我将书包放到她挂着的书包旁边那个挂钩,走到她的桌前,问。
“如你所见,学生会的文件。”
我看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和几天前看见的不见减少,反而越积越多。
“难道说这些东西都要你自己一个人搞定?”
“你是没戴眼镜还是没带眼睛?”
她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依旧疾书着。
我看着那理应由学生会全员一起处理的工作,想起了不久前想要问她的问题。
“我其实早就想问了,学生会就只有你一个人吗?副会长呢?书记呢?会计呢?都没来过吗?”
她合上刚才那个文件,把它放在左手边上的空的地方,又从右手边那堆文件上拿下第二份,打开,看了几秒钟,开始继续写起字来。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并不需要那些人。倒不如说我自己一个人更加高效率。”
“那么说,难道是你赶走他们的吗?”
“你要那么理解也可以。确实是我的要求太高,让他们呆不下去了。所以这也算是我自己的要求吧。”
“那就是说是他们不来啦?”
“是吧。”
很含糊的一个回答。
“可是明明知道你的工作量那么大,所以也不来帮忙?”
“帮忙?我不需要。只会让他们那些人降低工作的质量,毫无帮助。”
“与其纠结这些问题,不如把精力投入到如何一个人将工作尽快最好地完成。”她斜着眼睛了我一眼,“你也一样,与其在意我的事情,还不如赶紧回去,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上我。”
这算什么?那我来这里也是给你碍事了?
我在分岔路纠结了那么久,勒紧裤带,不回家而是过来这里结果就被你当做多余的了?
我没有这么说出来,我说的是下面这句话。
“你没必要自己一个人把什么担子都挑起来,你也希望有同伴,也希望有朋友帮你的,不是吗?那就说出来吧,这样一个人硬撑着,迟早会垮掉的!”
我越说越激动,双手拍到她的桌子上。那堆文件受到突然的震动,轰然倒下。
她没有回我话,弯下腰,将掉落到地上的文件一份一份地捡起来,重新在桌子上摆好,再次执起笔来,在文件上写着。
“抱歉,我太激动了……”
我连忙道歉。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道歉,依旧在文件上面写着字。
她甚至不在理会我的存在。
又一份写好了。
她摊开新的一份,又是写着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字。
又一份写好了。
摊开新的一份。
又一份写好。
……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已经是最后一份了。
她摊开文件,写下同样的字。
我想,我应该走了吧。我准备转身拿起书包,离开她。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们也说过。”
我刚一转身,就听见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欸?你的意思是……”
“刚开始大家刚进学生会的时候,我也是自己做自己的工作,没有和大家太多交流。我怕自己尖锐的性格会把学生会的气氛搞坏,所以一般都不怎么说话。所以他们说我需要多依靠伙伴,多信任他们一点。可是一直都完全没有拿出应有的足以让我信任的诚意。”
“没有诚意……吗?”
“每天他们来到这里,都是带着零食来,吃喝玩乐,聊天,打游戏。吃完喝完说完玩完,就走了。把所有工作都堆到我身上。”
“那为什么你不说说他们?”
“我说过他们一次。可是说完之后,他们就发脾气说:‘我们这是信任会长你,才把工作都交给你的。你也应该信任我们,最后会帮你打理才行吧。’”
她的眼睛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失落,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可是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帮过一次有实质意义的忙。”
“所以你才说他们没有诚意对吧?”
“没错。所以我就对他们说了,既然这样,这个学生会就由我自己来撑起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结果他们就没有再来过了对吗?”
“不,后来还来了几次,但是都因为我的无视最后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怎么那么强烈的岳母娘赶姑爷回家的即视感?
“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为什么不重新找人来帮忙?”
“人总不能流血就喊痛,怕黑就开灯,脆弱就想家吧?一样的,被孤立就去讨好,我做不到。”
“你在班里面也是这样,明明是班长,却还把自己的位置编到角落。”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
“角落就一定能自己一个人了吗?你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自己一个人的吧。”我挠了挠脸,“话说,你怎么既当班长又当学生会长?这不像你的性格啊。”
“你是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当班长和会长吗?”
“你在班里当班长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当会长也是默默地窝在这里把工作做完,并不见怎么立于人前,就说明你是一个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人吧,那又怎么会想两个最经常出现在别人面前的职务都担任了呢?”
“说得你好像真的懂我一样。”
她冷笑一声,重新动笔。
“就是因为我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所以我才来问你啊。”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做班长本来就不是本愿。”她的声音里面带着无奈,“我本来就已经当了会长。可是班上刚分班的时候没有人自荐当班长,所以老师又来举荐我当班长,班上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所以我就顺其自然地当了班长。”
“你还真是受人信任呢。”
“是哦,因为我很优秀哦。”
和初次见面的时候自嘲自己很可爱的时候一样,脸上带着那种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的表情。
不过我大体上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些话要从范琴自己口里说出来,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吧?平时她都是在用带刺的语言抵制着别人,不让别人以为自己内心的软弱,却不代表她就没有软弱的时候。
“我说啊。”
她抬起头,看着刚才故意让她引起注意的我。
“我想帮你忙。”
我搔搔头,觉得现在这么说出来有点怪难为情的。
可是她完全不买我害羞的账,依旧很冰冷冷地说:“我拒绝!”
“为什么?难得我特意跑来帮你的!”
“你完全不了解学生会的工作吧?所以你只会越帮越忙。”
“总有我力所能及的吧?我做那些能够帮你减轻一点负担的工作就好。”
“一点负担,还不用你操心。”
她依旧打算拒绝我的请求。
“就算是一点点,能够看见你轻松一点,我都会觉得心安一点。”我继续说,“再说,那些我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教我,我会慢慢帮你减轻更多的负担。”
“你……”
“你可以依靠我,可以信任我。我也会拿出自己值得信任的诚意。”我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继续说,“所以,你不用再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看书,不用一个人忘带钥匙的时候也找不到人帮忙,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处理这堆山一样高的文件。我会和你一起解决!”
她闭上眼睛,扶着额头,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一分钟之后,她睁开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果然是受虐狂!”
“你考虑了那么久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亏我还说得那么帅气,那么拼命,结果还是只换来了受虐狂这么一个称号吗?!
她那张扑克脸上再次露出了早上收到我的橘子汁时曾经出现过的意义不明的笑容。她提起笔来,在最后那份文件上写上两个字,搁笔,合上,递到我面前来。
“给你。”
这就是说她同意了让我帮她忙了对吧?
我点点头,接过她手上的文件。
“那么钟楠,从现在开始,我就接受你的帮忙。你打开文件看看。”
我依照她的意思,打开那份文件。
那是一张委任函。
“兹委任钟楠担任泽川中学学生会副会长,即日起生效。泽川中学学生会,会长:范琴。”
然后标题就是我接下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