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
范琴拿着沾有药水的棉签，给我的下巴消炎，我被疼得呱呱大叫起来。
我们从咖啡厅出来之后，范琴依旧没有放开我的手，也没有说话。我就这样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往前走。
结果几分钟之后，我就被她带回家了。
她是自己一个人住，虽然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和父母分开，但是别人家事不应该过问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进了门之后扑鼻而来是一阵百合馨香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从门口往左手边看，是几个房门，似乎有三间房间，而在三个房门的对面是厨房和就餐厅。而在房间和就餐厅中间的走廊的尽头，是磨砂玻璃门的浴室和厕所。，
在公寓里面的这边则是起居室。起居室的正对面是装着落地玻璃的阳台，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阳台外面的江景。而在这中间，零落地摆着几套简单但是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家具，看质地似乎是老榆木的。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张奶油色的沙发，正对着沙发的是寸数不小的电视和电视下的柜橱。柜橱里面整齐地摆着几张CD。
整个家看着整洁而简约，范琴自己一个人住着这么宽敞的地方。
现在，我就坐在客厅那张榆木沙发上，而范琴则坐在我旁边。
“你还真是冲动呢，总是这样鲁莽地动手打人。”
范琴将棉签扔进沙发边上的垃圾筒里面，把消毒水拧好，然后又从医药箱里面拿出创可贴。
“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嘛！还没经过大脑思考，手就自己动起来了。”我接过她递给我的创可贴，往下巴渗出血珠的地方轻轻地贴上去，“倒是你呀，你应该再生气一点才行啊！不然看着我就像个笨蛋一样。”
“你就是个笨蛋啊……”
“喂喂……”
她将医药箱的盖子盖上，站起来，拎着它往柜橱走去。
“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应该更加生气一点才对的。”
“那……”
“可是当我赶到那里，看见你为我发那么大的火，反倒觉得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她推开柜橱的玻璃门，把医药箱摆进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呢，为了我，你动手打人。”
她背对着我，将橱柜的玻璃门关好。
“是吗……”
我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划了划脸颊，想着该怎么把话题扯开好。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打了一拳，然后发现她在那里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准确点来说，我去到那里刚好看见你打了他一拳，不过前面的对话我也都有听到。”
“哈？”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我动手的时候才去到现场，却把前面说过的话都听到了？你有顺风耳？
“何合打电话给我叫我过去的时候，我能够听到电话那头你们在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何合打电话叫你过去的。
话说，何合怎么了？我回过头的时候，何合已经不在了。她去哪了？回家了？
明明打算今天对何合表白的。可是……
范琴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坐下。
“你不用担心何合的，她自己先回家了，说晚点会联系你的。”
“哦……”
何合是故意离开的吧。因为范琴来了，想为我们营造两个人的时间吗？
何合真是喜欢为我们着想。
我不知道是心情放松了，还是说愧疚感增加了，总之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抬起头，往刚才范琴放医药箱的橱柜望去，发现橱柜上面摆着一张用精美的玻璃相框装饰的照片。
如果只是普通相片，我不会感兴趣的。可是这张相片，我却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范琴似乎意识到我的想法一样，过去将那张相片拿过来，递给我。
“你是想看这张照片吧？”
“啊……嗯……”
我从她手上接过相片，端详起来。
照片上面有两个穿着我初中时学校制服的女生，其中一个是何合。何合从初中到现在都是细柔的黑色长直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另外一个女生也是长直发，但是发色偏浅。两人双手挽在一起，脸上带着杀必死的笑容，可以看出她们的关系很好。
而在两人的背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穿着同样的制服，但是男装，像是抢镜头一样冒了出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个闯进两位女生的镜头里面的那个，就是我。
“这张照片……”
不会错，这张就是摆在我书房桌子上那张从简晾那里用了五十块大洋买来的“我和何合的合照”！
“这是我初中时跟何合的合照。”
“你？”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看现在面前的她的脸，再看看照片里面的那个浅色头发的女生的脸，虽然乍一看时完全看不出哪里像是一个人，但是仔细看一下却发现棱角和五官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咦，原来还真是！”
这张照片摆在我的书桌上快一年了，我竟然都没发现原来另外一个女生就是一直在我身边的范琴？！
看来女生把直发改变成卷发之后，脸的变化也会很惊人。
我这么暗暗感叹着，范琴从我手上拿过那张相片。
“那个时候看起来还很清纯是吧？”
带着浓厚的自嘲意味的话。
“呃，是吧……不过我比较习惯现在的你。”
啊！我怎么能够这么说话，这么说不就等于再说她现在变得不清纯了吗？不过事实上她现在看起来真的不清纯，反而是带着魅惑的成熟。
“呵呵，谢谢呢。”她并没有真的笑出来，把照片伸过来问我还看不看，我摆摆手表示不用了。我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是不是见过而已。
“何合倒是一直没有变过呢。还是那么清纯可人，阳光、有活力，万人迷。”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能不带一点羡慕，听着像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
“呃，嗯，确实呢……”
我也是被何合迷倒的万人里面的其中一个。
“你喜欢的是何合对吗？”
是啊……
我差点就这么说出口了。
喂喂，难道你会读心术？我刚刚想到的东西你都读出来了？
“啊，你，你你说什么呢……”
我不自然地摆着手，想要否定。
“你不用掩饰了，我都知道的。”她把相片放好，“那天你找何合上楼顶的时候，我也在楼顶。”
“欸？！”
那天？是指我向何合表白结果失误的那天吗？
她也在楼顶？那就是说我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那天我比你还要早上去，在蓄水箱的背后看着书，所以你们看不见我吧。突然听见你说你喜欢的其实是我，我差点就叫出声来了呢。”她嗤嗤地笑着，“不过后来何合离开之后，又听见你自言自语说其实你是想向何合表白的，我又放心了。”
“呵呵呵……“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当我见到你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觉得你很虚伪。”
“所以你才对我态度那么恶劣吗？”
“倒也不是特意对你态度恶劣，不过确实很不想信任你。”她把手放到膝盖上，莞尔一笑，“不过慢慢和你交流下来，倒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又想起了何合以前说过的你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结果心里面也变得想要依靠你了。”
“何合说的？”
“她其实也一直都喜欢你哦，从初中开始就是。”
“欸？！”
“何合应该有跟你说过吧，我和她初中就是很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她就跟我说过，她喜欢隔壁班的钟楠。从那个时候她就经常跟我说起你，说起她小学时候每天上下学故意在路上逗留着等待见到你的事，说起你是一个温柔值得依靠值得信任的人，我差点都被她感染到要喜欢上你了呢……从那时候开始，她拒绝了每一个向她表白的男生，一直在等着你去向她表白。”
她坦然地微微一笑。
“所以，你快去向何合表白吧，让女生苦等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哦！”
“可是，你怎么办……”
“你在担心我吗？”
“嗯……”
这么说会不会有什么不妥？我完全没想过为什么要担心她。
“不用担心我的啦，我习惯一个人了。”她再一次浮现着微笑，“刚才你在咖啡厅里面喊出的最后那句话……”
最后那句话？我记得那是句脏话吧？
“那句话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别人传递过来的真切的爱意，虽然我知道那是……呃，嗯，总之谢谢你呢，为我撒了那个谎。”
她把我最后说的那句话当作是为她撒的谎。
是啊，我一直在撒谎。从一开始就在撒谎，骗何合，骗范琴，骗自己。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不是也是在撒谎。
我这不是和许维上一样吗？
而何合积极地撮合我跟范琴，现在范琴也迫切地把我往何合那边推，就像当初第一次在办公室里面见面时，三言两语就想逐客，一样地具备压迫感。
她们总是这么温柔。温柔得让我无地自容。
我承受不起这种温柔。
我假装掏出手机看时间，然后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
“哎呀，这么晚了。我该回家了，老妈叫我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来着。”
其实我根本没有看见屏幕上的时间，老妈今晚也不在家，回家也是煮泡面。
我只是想逃避，我不想下决心。
“这样啊，那……”
“嗯，我要先走了。谢谢你帮我消毒呢。”
我站起身来，准备往门口走去。
“楠！”
从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这是她第二次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周一，你一定要跟何合表白，知道吗？”
“嗯……”
我没有开口，只是用鼻息做出似乎是肯定的回答。伸手打开门。
“我会在办公室那里等你的好消息。”
关上门前，门后面传来她的这么一句话。
我听出了里面带着的无尽的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