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在何合之后来到教室。
何合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而是别开视线,和身边的成川葵继续说笑。
而坐在角落的范琴连头都没抬起来,估计是压根就没注意到我走进教室吧。
就这样,我头脑空白地上完了下午的课。
放学之后,何合和成川葵相邀离开教室,似乎是何合要带她一起逛学校。
而我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之后,才懒洋洋地收拾起课本。
天气已经入秋了。可是前往综合楼的路上风景依旧。没有秋天应有的金黄色落叶,反倒还能看见不少在不久前的大暴雨时被袭击过的树木抽出了新芽。
我一边自嘲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些反常的自然现象,一边迈着散漫的脚步来到了综合楼,学生会办公室门前。
我和往常一样轻轻推动那扇木门。
可是,木门纹丝不动。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轻轻敲了敲门,但是并没有从里面传来范琴的回应。
看来是她还没来吧。
正打算就这样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离开教室前,往角落处瞥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范琴的身影。
也就是说她当时已经离开教室了。既不在教室,也不再办公室,那么她会在哪里?
据我所了解她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了。
我走到办公室隔壁的空房间,准备将那扇没锁上过的门轻轻推开。
范琴每次都会狠狠地数落我说:“你父母没有教过你要先敲门吗”,然后每一次我都会在心里面顶嘴道:“你又不是在换衣服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是换衣服——那还敲门的才是脑子有病呢!”——想起这些的我,停下了想要推门的手,改换成微握拳头,轻敲一下房门。
没人回应。
再敲一次门也是如此。
——那现在我推开门的话就算你在换衣服也没话可说了吧?
我这么想着,将门轻轻推开。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间房里面的状况,但是却还是被眼前的光景紧紧地吸引了眼球。
在这一间小巧而整洁明亮的空房,窗边放着一张可折叠的木椅。而在带有点年代感的木椅上,那个有着美丽的栗色卷发的女生正闭着双眼,膝上放着一本还没有合上的书。
难道是看书看到打瞌睡了?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看着她睡着的脸。
曾经也端详过她睡着时的样子,但是那时候她是蹙着眉头的。而现在,在她长长的睫毛和秀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微微扬起角度,似乎在做着很开心的梦。
比起两个多月前刚认识的那个不可爱的那个她,除了脸颊变得稍微消瘦了一点以外,其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应该说现在的她,在我眼里面变得更加美丽了吧。
看着范琴的脸,虽然不会变得像和何合在一起时那样心跳加速,可是却有种很舒适、很祥和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如果把我现在的感受告诉简晾,肯定又会被他狠狠地揍一顿吧,就像早上那样。说真的,早上被揍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窃喜。看来真的是变成了受虐狂了。
我这么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了。
突然间,范琴睁开双眼,揉着眼睛呆滞地望向正蹲在她面前的我。
“……哟!”
我用对方能够听得见的声音和她轻轻地打招呼。
可是她却吃惊地肩膀一怔,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乱之际,放在她大腿上的书本从膝盖上滑了下来。
“呀啊!”
她发出了轻细的哀号。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了起来。迅速地伸出手去在书本快要倒地的时候顺利接住了它。
而在我觉得自己反应地还很不错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范琴双手紧紧捂住裙摆,一脸防范又羞涩地看着我。
“……你……”
“哈?”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向上看。发现她咬着牙,涨红了脸瞪着我。
“你快站起来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连耳朵根子都发红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很失礼的位置——只要我想看,即使范琴捂住了裙摆,只要我稍微偏斜一下视线就可以看见范琴的裙底风光了(当然我不是那种人啦,我只看见一点点紫色而已,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哦)——所以她才会涨红了脸。
我急忙站起身来,拉开一定距离站好,将手上的书本递向她,说道:
“你,你的书……”
她很用力地接了过去。
“我不会跟你说谢谢的!”
“不用,谢礼已经收到了……”
“什么?!”
“什么都没有!”
看见她用一副“再说一个字就撕烂你的嘴”的表情看着我,我也只好边冒冷汗边严肃表情回答道。
可是我正经的表情没能坚持多久,就笑开来了。
“你笑什么?”
范琴问我。
“没,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刚和你交流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不停地相互顶撞的吧——不,应该是我单方面被你冷冰冰地数落才对。啊,好怀念呢——”
“难得我稍微对你受虐狂的性格有点改观,看来还是我想得太多了。”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有受虐倾向呢,呵呵,我这个驼背人。”
“……”
范琴微微皱了皱眉,一脸无语的表情。
“可是最近好像都不怎么听见你这么叫我了呢,你的毒舌也变得不给力了呢,搞得我都皮痒痒了。”
“……”
范琴别开脸去,轻声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毒舌的人啊……”
“嗯?”
“什么都没有!”
“哎呀,你应该说‘问什么问,什么都关你事!’,这样才能体现出你的毒辣嘛!”
“在你眼里,我是那样的女生?”
“呃不……”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点不对劲了。
“你刚开始说我是个冷冰冰的人,后面说得我却是一个泼辣的人。究竟你心目中我是怎样的?”
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我支支吾吾地说:
“那,那个,你……那个……”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对吧?”
“咦?”
范琴似乎很无奈地低着头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冰冷地看着我说: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
“我,我怎么了?我很好啊……”
“就算是性情大转变,我也不认为你会承认自己是驼背人这点。”
“不可能……吗?”
“你只是想让我骂你一顿心里好受点而已吧?”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使我再怎么有受虐倾向,即使我再怎么喜欢范琴数落我那种感觉,即使我再怎么喜欢范琴,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找范琴来骂我,更不会不停地挑衅她。
我估计是真的身痒了,不,应该是心里想着要是能有个人骂我一顿就好了吧。
范琴优雅地转过身去,从墙上拿下书包,将手上的书塞进去。收拾好,背好书包,从我身边走过,准备离开。
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不回头,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是因为何合吗?”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明明告诉自己,现在我更加喜欢范琴,在我的内心天平应该更加偏向于范琴,我也打算向范琴表白,告诉她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可是,我却因为早上何合说的那句话而感到难过,还因为这样来找范琴,想让她骂我一顿。
这些话,我说得出口吗?
见我又不说话了,她突然紧紧地攥着书包的肩带,说道:
“我说了你不用在意我的……”
声音里面充满了寂寞。
你用这样落寞的声音将那句话说出口,又怎么让我不去在意你……
我向她迈出一步,可是却被她叫住了:
“不要过来。”
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
“合适站在你身边的应该是何合,你不该呆在这里。”
“你说什……”
我试着强装欢笑来改变这气氛,可是却被打断了。
“我说,你被学生会解雇了。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再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
说完,她不给我插嘴的机会,拔腿就跑出门了。
明明只要我抬起腿追上去很轻松就可以追上,可是,我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
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和早上看着何合离开时一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